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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那座寺庙,建成其实不久,短短二三十年而已。
寺庙之中也就一位住持,一个小和尚。
漓潇实在是有些烦那赵傅升,虽说初次见面,可一看那副德性,就知道是什么人了。
一国皇子,自然有那小道消息的来处,苏先生在国子监讲学小半个月,再加上那三皇子赵桥都给刘清废了双腿,何况乔恒买下山头儿之时写的可是刘清的名字。这位二皇子,当然要借着杜亭声来打点关系了。
走入这枯陀寺,有个十来岁的小和尚缓缓走来,头上点了两个戒点乡疤,瞧着还是新点上去的,尚未结痂呢。
小和尚单掌立于身前,轻声道:“女施主,那位刘先生说了,让你不用担心,他明日便可破境出关。”
漓潇点了点头,左右看了一眼,不大的寺院,倒是整洁干净。
“他破境之时,可能动静儿会很大,我待着等他,免得坏了寺院东西。”
小和尚笑了笑,口念佛号,轻声道:“都是身外之物,坏了再修便是。”
小小年纪,倒是颇有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
老和尚手提一把扫帚缓缓走来,念了一声佛号,轻声道:“女施主,夜里可能会有雨,其实不必等的。刘施主在后院的凉亭之中,枯坐一月,破境之事应该是十拿九稳的。”
作为秦国供奉,这老和尚却极少出离这座枯陀寺,每日诵经扫地,日复一日而已。
至于打死了那登楼境界的供奉,共有几家宗门罩着刘清,老和尚全然不在意。
漓潇抱拳道:“打扰大师了,可我实在是不放心,还是待在这里吧。”
老和尚笑道:“那女施主自便就好,若是需要茶水点心,唤一声便可。”
漓潇点了点头,“好的,谢大师。”
拉着小和尚离去,漓潇独自寻了一处树下石桌,就这么坐下了。
此次刘清破境,他自个儿满不在乎,可漓潇半点儿不敢掉以轻心。
若真像刘清说的,他要将天下天外的武道气运尽数吸扯过来,定会触碰到某些不该触碰的存在,小小枯陀寺,又怎么拦的住?
一道头戴乌纱帽,一身黑衣的高
大男子凭空出现,身旁还带着个长相清秀的金丹女鬼。
“不必太过担心,肯定会来人,但肯定落不到这长安城。”
猛地转头看向天幕,乔坤笑道:“不去见见公公婆婆?”
漓潇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前辈,他们着急走吗?能不能等刘清破境之后,我与他一起去?”
见公婆这种事,独自去,好像不大合适,更多的是不晓得说什么吧?
乔坤摇头道:“算了,看他们愿不愿意见自个儿儿子吧,你等到寅初时分,去天幕寻他们就行了。”
转身指了指身旁女鬼,“这是刘清介绍的东岳山神,这小子认识的,净是女的?”
漓潇笑道:“我给她百八十个美人儿,他都不敢动一下歪心思的。”
乔坤哈哈大笑,摇头道:“我与你一起等他破境吧,我在的那个时代,包括你爹娘那个时代,其实是没有武夫的。我倒是真没瞧见过武夫破境,今儿个来瞧瞧。”
漓潇点了点头,看向小暮,轻声道:“你是小暮姑娘?刘清提起过你,说一个鱼骨城的金丹鬼修,教会了他一个大道理。”
小暮有些难为情,其实自个儿并不想离开鱼骨城的,毕竟那么些个鬼物都得自个儿照看。要不是这位夜游神前辈直接将鱼骨城搬去酆都,自个儿说什么都不会来。况且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担任什么一国东岳山神,还是个曾经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剑仙介绍的。
缓缓落座,小暮轻声道:“漓姑娘真漂亮。”
漓潇自然听刘清说了这位城主的古怪癖好,没来由就有些背心发凉。
小暮赶忙摆手,苦笑道:“漓姑娘别乱想,我那些事儿,都是说出来骗人的,这样一来就不会有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来打扰我。”
漓潇点了点头,了然,这也不乏是一个免除诸多麻烦的办法。
“前辈,赡部洲那背生双翅的女鬼呢?”
那个被合道大修截杀的地方,漓潇可是印象深刻。至今漓潇依旧觉得,那女鬼嘴里所谓的“怪人”,就是算计一场截杀的背后主使。不过她没与刘清说过,免得那家伙牵起线头儿,与好多事又搅和在一
起了。
乔坤先是转头往一处大殿,轻声道:“你的事不归我管,我只不过等刘清破境而已。”
然后才对着漓潇说道:“那位姑娘,还是担任本土山神较好,没带回来。倒是在邶扈渊,我瞧见了个极有意思,三魂丢失其一的修士。我瞧着他极其适合做夜游神,只不过是个活人,不好弄,总不至于两巴掌扇死,然后拉来让他做小夜游神吧?”
漓潇面色古怪,心说这大夜游神,咋与传说中不太一样?
传说中那夜游神,性格温和。这会儿一看,与苏先生那“读书人,能动手就不吵吵。”有的一拼呢。
三人谈话,其实就是家长里短,更多是两位女子交谈,乔坤反倒插不上话了。
国子监那边儿,苏濡与那位姜夫子也还没有睡下。明日殿试,赵炀主考,六位副考是以这位姜夫子为首。
秦国的国子监,与胜神洲来说,只在观水书院之下。原来在彭泽湖畔的那座白鹿洞书院,其实就是给秦国搬回长安城,建成了国子监。
苏濡笑问道:“小姜,你跟小白相比,也就是岁数差了点儿,瞧瞧,死都要以前死。”
姜夫子气笑道:“苏先生这张嘴啊!几十年如一日的毒辣。”
结果苏濡接下来的话,就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了,“我那首徒,还不错吧?”
姜夫子也插科打诨,“嗯,的确是要下雨。”
苏濡摇头道:“成纪那边儿的林檎果,是不是能吃了?”
姜夫子便说道:“我倒是觉得,灭贵霜,不容易的。”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姜夫子取出大祭酒印信,哈了一口气,在一张白纸上留下红印。苏濡则是取出一方随形印章,也盖在眼前白纸,是那古篆文阳刻的两个字“濡沫”。
姜夫子笑道:“现在就等着?”
苏濡喝了一口酒,“反正我是不困的,怕你小子撑不住哦。”
明明白齐也好,这姜岑也罢,都瞧着比苏濡年长。可在苏濡面前,也只能一个是小白,一个是小姜。
二皇子气呼呼返回他的英王府,气得觉都睡不着。两侧侍女不断手持扇子扇风,好像凉
快些,火气就能消一些。
“竖子!给脸不要脸!我如此礼贤下士,他居然留也不留我?若不是看在那座清漓山的份儿上,你一个穷酸小子,值得我亲自跑一趟?”
转头看向一侧屏风,赵傅升沉声道:“赵琰行去了没有?”
屏风后面走出一位青年,对着赵傅升说道:“太子今日,并未走出东宫。”
赵傅升沉声道:“看来真如你所说,清漓山我是争取不来了,可别人也休想得到。事情都安排好了?”
青年笑道:“安排好了,他只要敢破境,就立刻会有人出现,到时哪怕那个古蜀国的合道剑修来了,也是无用。”
赵傅升还是有些不敢置信,“真就这么厉害?”
青年摇了摇头,轻声道:“只是对刘清有用而已,换作旁人,怕是连个灵台境界都拿不住。”
赵傅升大笑一声,端起侍女手中酒水,冷哼道:“那我就给我三弟报仇吧。”
皇宫内苑,赵炀依旧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瞧着还是不打算老早去休息。
高公公走过来,叹气道:“皇上,明儿个要主持大考,无精打采的可不行,今个儿就早点儿歇着吧?”
赵炀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朱笔转而抓起一只小锥,在一张白纸写下赵傅升三个字,然后抬头问道:“英王,是不是去那游方客栈了?杜亭声可被他招揽?”
高公公掩嘴一笑,摇头道:“那杜亭声,今儿可把英王气坏了,差不多是给人赶出来的。”
皇帝哈哈一笑,叹气道:“这傻儿子。那太子呢?有无去枯陀寺?”
高公公摇头道:“不曾去,太子今日未曾出门一步。”
赵炀笑道:“他倒是聪明的紧,就是太过仁慈了。”
说话时,神色有些惋惜。
高公公轻声问道:“仁慈不好?爱民如子,日后肯定深受百姓爱戴。”
赵炀却摇头道:“仁慈过分了,就是软弱。”
“算了,你去把他们两个都喊来吧,折了一个儿子了,可不能再折一个。”
大将军府,也就是白家。
少将军带兵南征,大将军不日也要带领大军西征贵霜。当儿子
与当孙子的,都有可能来不及尽孝了。
白城大将军,今夜有些神色复杂。
“爹,骆儿此举,是不是太过莽撞了?若是惹得陛下不喜,咱家落不到好下场的。”
白齐叹了口气,心说老子这么硬气,孙儿也硬气的很,咋就有个这么婆婆妈妈的儿子?
白老将军没好气道:“骆儿把那刘清当朋友,给朋友帮个小忙怎么啦?更何况那道南下近三千里的剑气,能给骆儿省去多少麻烦,你会不清楚?”
白城苦笑道:“清楚是清楚,可这么一来,朝野上下就都知道骆儿与清漓山走得近,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一道剑气南下,吓退了许多想要阻挠秦军南征的小山头儿。也给秦国皇室提了个醒,他刘清可不只是靠着几座宗门狐假虎威,你赵氏要打算整什么幺蛾子,最好掂量掂量清漓山的剑有多重。
有一件事白齐不好与白城说明白,也是不敢说。
虽说天下渡是各洲轮守,可其实过去也是做帮衬,真正面对妖族万年的,是那些一去便不愿走的人。
春夏秋冬四官,没有一个好惹的。或许刘清这个新任伏龙大人境界不高,可他一旦亮出伏龙身份,去过天下渡,身上有黑色铁牌的,都会跳出来声援甚至直接帮忙出手。
这也是赵炀为何纠结再三,还是打算暂且放弃与刘清清算的原因。
白城轻声道:“那我们如何自处?”
老人撇了撇嘴,看自家儿子的眼神,如同看那榆木疙瘩一般。
“你打你的仗,我养我的老,就这样。”
……
今年气候确实异于往年,按理说往年的五月五,北地才开始热而已,今年却是酷热,以至于街上卖那绿豆糖水用以解暑的摊贩,茫茫多。
夜里的长安城,也愈加热闹了。
有个摆摊儿的老者,时而在宫城外头,时而在城西,十几年了就没变过,今儿个却鬼使神差的摆去城南,离那枯陀寺不远。
一如既往,还是卖那羊羹与烤串儿。
此刻已经是丑末,街上行人零零散散,唯独那香喷喷的烤肉味儿,满街四溢。
有个像是远来的年轻人
,一身白衣,披着头发,模样倒是极其潇洒。
年轻人笑着说道:“老伯,这么晚还收摊儿?给我烤俩腰子吧?”
老人笑着点头,一边儿烤着,一边说道:“家里几口子人等着我养,快二十年了,一直白天睡觉,夜里摆摊儿,都习惯了。”
年轻人笑道:“老伯是这京兆府人?”
老人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我生在南边儿江水之畔,十几岁才北上到的长安城。最早是学着刻闲章,可养活不住一家人。这不,后来学了这门手艺,一干就是一辈子。挣不着什么大钱,却也还算活的下去。”
不多一会儿两对腰子便端了上来,老者倚在火炉边儿上伸手烤火,白衣年轻人狼吞虎咽,没吃过肉似的。
擦了擦嘴,年轻人笑问道:“离着赵炀你们近,为何不出手?离着那刘清也近,又为何不出手?”
老人慢悠悠转头过来,神色颇为惊奇,只不过瞬间便恢复,大笑起来,轻声道:“两次都被个惹不起的赶来,出手就是死啊。”
年轻人笑道:“还怕死?”
老者笑道:“你不怕?”
年轻人摇了摇头,站起身子,活动了一番手脚,淡然道:“我怕个屁。”
……
清漓山中,那座寸锦峰,寅初时候,紫珠已经在那灵泉边上,小心翼翼照看着刚刚培育出的几株仙药。
按少女所想,下一种给山主哥哥挣钱的酒水,要以数种药材一起做成,要很能挣钱才是。
钟灵儿小心翼翼的走来,生怕踩到紫珠好不容易培育的仙药。
少女仰头笑道:“灵儿姐姐,怎么不多睡会儿?”
自打来了清漓山,钟灵儿一天比一天开朗,此刻听见紫珠这话,瞪眼道:“你是寸锦峰管事儿的,你都起来干活儿了,我可没脸皮偷懒。”
紫珠笑嘻嘻说道:“那行,反正赶在山主回乡前,我怎么都得研制出一种新酒水才行的。”
说话间,钟灵儿猛地一怔,顷刻间便双目无神,死死盯着紫珠。
少女疑惑抬头,“灵儿姐姐?你怎么啦?”
有个腰悬锁链的高大男子凭空出现,一把按住钟灵
儿脑袋,随手一挥便抽出来一股子黑气,然后捏在手中。
钟灵儿双目瞬间恢复正常。
紫珠满脸疑惑,皱眉道:“你是谁?灵儿姐姐怎么啦?”
高大中年人笑着说道:“我叫温讳,是你家山主的朋友。钟灵儿没事,只是有些旧疾,我是你家山主托付过来给她治病的?”
钟灵儿有些神情恍惚,转头问道:“我……”
话未出口,温讳伸手拍了拍其脑袋,笑道:“无事,不必多想。”
只是猛地转头往扶舟县方向,无奈一笑。
“真有你们的,环环相扣是么?当徐真人是摆设?”
扶舟县的刘家宅子,凭空出现一人,手持大斧子,嘴里还唱着颇含道韵的山歌。
那汉子双手持斧,抡起斧子朝着槐树砍去,嘴里还笑着说道:“人间哪儿有闲人?反正我不闲的。”
本就不是人,算什么闲人?砍树数万年,半点儿不闲。
只不过斧子落下,却被一道喷涌而出的泉水阻拦,直接将那大斧子震的脱手。
一道矮小白骨凭空出现,骷髅头嘴巴开合。
“余孽还真多。”
樵夫心惊胆战,心念一动就要逃离,可怎么样都与天上那轮月牙儿联系不上。
白骨真人化作一位少年,那道泉水之中,走出个不知多少万年前就化成泉水的女子。
少年祖师微微抬手,樵夫只觉得自个儿全身骨头都碎了一遍,猛地摊在原地。
这位徐真人淡然道:“愿意做樵夫,就好好砍你的玉桂,伤我徒弟做什么?”
樵夫艰难出声,苦笑道:“本以为在算计人,结果却给人算计了。”
……
整个枯陀寺猛地一阵颤抖,一股子泼天拳意散发,直冲云霄,好似将天幕戳了个大窟窿。
漓潇回头看了一眼,乔坤笑着说:“去吧,估计刘清是来不及见爹娘了,倒是你可以见见公婆。”
漓潇深吸一口气,御剑直去天幕。
不远处的小摊儿,披头散发的白衣青年猛地身形暴涨,变做一尊八臂魔神,直往枯陀寺。
摆摊儿老者叹了一口气,微微伸手,手中多了一方大印,上
刻四个大字。
“受命于天。”
老者叹气道:“某来也!”
游方客栈,准备前去皇宫的杜亭声,抬头看了看天幕,咧嘴一笑。
“师兄破境助阵,我便以最年轻的状元身份回敬。”
国子监一处小亭,两个读书人对视一笑,两方印章从白纸脱离,各往东西。
一道大祭酒印章,牵引国祚化为金甲巨人,手持戒尺,悬立西方。
濡沫两字,满是浩然气,化作一位手持竹简的青衫书生,镇守东方。
天下极南,那座天下渡,妖族有若潮水一般溢上三处战场。
一位头戴白巾的剑客御剑北上,直去大煜王朝。
那位歪脖子树下雕刻黑牌的老者缓缓起身,扭了扭脖子,笑道:“春官之责也得移交后辈喽,老头子得去活动活动筋骨了。”
一位女子,一位男子,只在几年前对峙中露了一次面而已,数百年不出手了,如今也要去那中线,瞧瞧妖族有无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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