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恐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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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上的玫瑰丛在风中摇曳，慵懒地哼着小调。一片柔嫩的花瓣随风飞起，打着旋儿飞进了窗户，被一只修长灵巧的手一把截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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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尼奥把手收回背后，俯下身去：“这是固定支座的受力分析？你真的学过建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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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乔伊身后，脑袋在纸上投下一小片重叠的阴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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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伊觉得自已的大脑像内存负荷过高快要烧掉的CPU，根本不想理他：“你挡住我的光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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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的阴影往旁边偏一偏，语气中带了几分惊奇：“这里为什么用这个公式计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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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乔伊也不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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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不是数学家，谁会把一本书的公式都推导一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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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知道应该这么算，因为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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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是惯性矩？……这个是抵抗矩。哦，这里用了极限状态来计算……你的单位荷载算错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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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伊震惊地停下笔。见鬼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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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听错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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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力和形变分析明明是20世纪才提出的东西。不要告诉他，这家伙站在他背后看他画了几张图写了几页公式，就已经明白了计算原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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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去开口质问，就感觉背后一片温暖覆了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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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袖了半挽的手臂从他的左肩旁伸过来，自然地撑在桌上。另一手则拿起桌面右上角的钢笔，在墨水瓶里蘸了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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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节修长的手捏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钢笔，在草稿纸上随手画起来，“受力点应该是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少了这一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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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尖在纸上点了个点，洇出一片墨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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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呼吸轻轻扑在头顶。隔着披散至腰际的黑发，柔软的布料触感在空气中轻轻擦过，隐隐透出胸膛的温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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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听见了隐约的心跳声。均匀而沉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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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凝滞了好半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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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乔伊才找回了自已的声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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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愤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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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其实你明明可以自已画结构受力图，证明给那帮专家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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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我懒得画给他们看。而且建造的过程中我经常会临时改设计，提前做的整体计算大多用不上。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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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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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懒还是您懒，懒到开局就把饭碗都给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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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深地吸一口气，平复激动的心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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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把笔啪地一放，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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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位唯恐天下不乱的坑货此时倒是机灵得很。他迅速往后退了一步，避免少女的头顶“砰”地磕上他的下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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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乔伊忽然发现自已比他矮。这怎么能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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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睛骨碌碌一转，一咬牙踩到了旁边的脚凳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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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尼奥，请你搞清楚情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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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伊居高临下，舒心了，“你——因为自已的过失，丢了饭碗。而我——你的甲方大人，正在为恢复你的名誉和生计而努力。你是不是应该真诚地反思？是不是该展现出你的诚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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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站上脚凳的瞬间，少年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就像是那一天站在屋檐下，张开双臂准备接住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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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起头来看他，浅蓝色的眸了盛满了阳光，清透得像是雷克雅未克的蓝色冰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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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玫瑰殿下，”他微微挑起一边眉毛，似笑非笑，“您想要怎样的诚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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怦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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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伊听见了自已的心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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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又听到了那个催命似的称呼。就像是撒旦在呼唤他肩膀上的头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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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了，不要再叫我玫瑰殿下。开玩笑也不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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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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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把这个报告写完。证明路径我都已经写出来了，你把它们都算出来就行。”他最讨厌计算了。没有计算器和电脑的时代，这是人活的地方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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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问题。”少年从善如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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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伊怀疑地盯着他的蓝眼睛，“不许拖延！不许乱写！一周后我要验收的。可别想着糊弄市政厅的那帮老家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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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或许不是安东尼奥这样的天才，但他们有一点说的不错。建筑确实需要经验，而他们一个个都是老油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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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眨了眨眼，应下来：“行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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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伊松了口气。坑货至少还有点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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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他可得盯紧一点，免得他再在这份报告里暗暗弄点什么嘲讽市政厅专家组的暗语，就像唯恐自已的棺材板没盖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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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家伙，真是活脱脱的甲方不急乙方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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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他感到肩膀上一热，像是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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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伊一低头，看见珍珠白的蕾丝花边上洇开了一抹暗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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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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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上面，挂着窗帘的横栏上，有一只血淋淋的知更鸟尸体。眼睛和被掏成了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居高临下，直勾勾地盯着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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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从羽毛凌乱的鸟尸上慢慢淌下来，在鸟爪尖端汇成一个腥红的液滴，缓缓滴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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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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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伊连尖叫都没发出来就晕了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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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最后的片段，是他倒进了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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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硌得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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