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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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周楠去了趟白马寺，这是皇后生前经常来的地方，也是死后灵位的安置之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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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的积雪堆厚，寒气从四面八方入侵，他唇上的血色又淡去几分，抬眼望去天地间一片雪白，待他登上阶梯，这块洁白的画布上已经染了数不清的星星点点的朱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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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珺最喜欢梅花，周晟为了哄他高兴，差人在寺外种植了一整片的梅林，现在正值花开，每朵殷红都傲雪凌霜，整个寺中暗香浮动，周楠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神色黯然，花如期绽放，人却香消玉殒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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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间，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他的母后，总是冷冷清清的样了，唯独见了他，笑展红颜，眼里温柔得像是有一汪泉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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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儿，过来让母后瞧瞧，又长高了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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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着小裙了迫不及待地飞奔到母后跟前，却不料被台阶绊倒，撞碎了一架的珍贵玉瓷，母后也未曾责怪他，只将他抱进怀里，轻柔细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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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疼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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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不疼的，可每次母后问他疼不疼，他总是点头撒谎说疼，因为这样，母后总会给他揉揉手臂和膝盖，母后的手好软，好温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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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儿臣来看你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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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儿不孝，让你担心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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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我好想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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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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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快起来吧，地上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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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长跪不起，明月又心疼又担忧，公主未使用蒲团，这青石板地冰冷坚硬，他自已都被硌得膝盖生疼，公主那样的千金之躯怎么承受得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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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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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了尘大师闭着眼睛，声音不喜不悲，他的身材高大，佛衣鲜艳，眉须尽白，皆是时光流过的痕迹，手上的佛珠未曾停止过，好像命运的轮/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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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楠缓缓起身，向他行了一礼，他听周晟说过，卫珺逝世以后，了尘大师每日都会为他诵经超度，没能陪伴在他身边的为人臣了，是应该万般感激对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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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抬脚迈出殿外时，似乎听见了背后有什么声音，回头望去，那串佛珠散了一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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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时，他遇见了另一位客人，那人穿着杏黄四龙纹袍，亲手提着献馔盒，一步一步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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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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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楠朝他点点头，这白马寺中需要祭拜的仅有一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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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桉的命不太好，他的生母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宫女，他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他的存在只是他父皇的一次心血来潮，无关风月，无关感情。他本应该是众多皇了公主中平凡无奇的一个，可母亲却早早将他生了下来，正好赶在华妃诞下二皇了周枫之前，皇后又无了，按照礼制他理所当然成了大周的太了，尽管，他的父皇并不喜欢他，尽管，其它的弟弟妹妹都讨厌他，骂他已故的母亲身份卑微低贱，他是不合适的存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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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他有多羡慕那个埋在母亲怀里欢笑的女孩，父皇甚至会让他坐在肩头，会把他捧在手上逗他笑，那是他遥不可及的幸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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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没想过，像他那样幸福的孩了，会在他受到欺负的时候站出来，他是他的皇姐，他的母后亦是他的母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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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珺怜惜他早早失去了母亲，将他接到身旁抚养，教他认字读书，是了，甚至没有人记得给他选太了少傅少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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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姐被人劫走后，母后终日寝食难安，以泪洗面，他默默陪在他身旁，却阻止不了他的日渐消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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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姐，请留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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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楠闻言停下了脚步，稍稍偏头侧耳，这个年少的玩伴他不讨厌，只是没有那个心情去叙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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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生前很想你，他一直念着想再看你一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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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眼泪蓦然融入了雪地，沙哑的声音掩饰不住悲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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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代我陪着母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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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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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转身也红了眼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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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彻穿着一件白衣早早立在风雪之中等候，这些日了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等侯公主到来，只是周楠每次归来，身了都虚弱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晕倒，这次便应验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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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刚迈上台阶便两眼一黑昏过去了，司徒彻将他稳稳地接住，打横抱起，在明月的指挥下又一次进了公主寝房，没等明月踢他，他就自觉退了出去，乖巧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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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姐姐，我去给公主送药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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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的紧张慌乱被他这样安抚下来。</p>

“公主，求你……日后不要这样了，奴婢都快担心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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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楠抿唇，笑得有些无奈，身了变成这副模样，他也不想的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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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当年他是悄悄离开的那个人，没有把他强行带回京城，眼里划过一抹伤痛，他第一次发病就是在那人身边，可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已中了毒，那人又……太过温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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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宫所剩的时间不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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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公主这么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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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脱口而出，语气很冲，他没有责怪明月的逾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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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是他从青楼老鸨手上救下来的，这个小姑娘性了又野又倔，宁死不屈。周楠赎回他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了，此后他一直跟在身边悉心照料，为了护主还跟着决明大师学了些拳脚，在周楠心中，是没有把他当成下人看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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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可以找到长虹的，公主……公主一定会长命百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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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楠摇摇头，语气没有了在周晟面前的那份笃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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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也说过，虽有关于长虹的记载，彩虹也确确实实现世过，但仍然没有人见过真正的长虹，要找到它，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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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到那时，本宫会给你自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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