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三十一章 李绩的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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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空，黄沙万里。</p>

炽热的风在滚烫的砂砾表面掠过，带起一股股热浪，在刺眼的阳光下于地表形成上升的气流，远远望去，仿佛空间已被撕裂扭曲……</p>

起伏的黄沙丘陵漫漫无际，一处绿洲掩映在丘陵之间的峡谷之中。</p>

上百匹战马甩着尾巴不时低头将嘴巴伸进绿洲之中的一处水泽，纵然水泽太浅水温已被太阳晒得温热，战马却依旧喝得畅快，时而抬起头警惕的看看四周，打个响鼻。</p>

数十名士兵在上游光着膀子“扑腾扑腾”的跃入水中，丘陵的顶处自有哨兵警戒瞭望。</p>

水泽不远处是一座刚刚搭建的营帐，卫兵匆忙搭起锅灶，引燃篝火，食物的香气在营地里弥漫。</p>

营帐之中。</p>

李绩顶盔掼甲正襟危坐，清癯的容颜古井不波，手里捧着一份军报细细阅读，时而拿起身旁放在桌案上的水杯喝一口水，神情天然。</p>

浑身上下半点汗渍也无，浑不似横扫西域狂飙突进的戎马倥偬。</p>

而他面前的魏王李泰却是汗流浃背，扯开衣领，“咕嘟咕嘟”的灌了一大罐子清水，长长喘了一口粗气……</p>

“娘咧！进了八九月份，西域这鬼地方真的是不能待啊，白天这日头跟下火似的，半夜的时候又冷得要命，真是怀念长安啊！”</p>

跟随大军出征，马不解鞍转战千里，刀火战阵肆意冲杀，即便是一贯文绉绉以文采著称的魏王李泰，现如今亦是言语无忌放浪形骸，体型虽然一如既往的肥硕，但是晒黑的皮肤却显得敦实强壮许多，很是有了几分军伍之中的粗犷之气。</p>

浑不似以往白惨惨一身肥肉走上几步都气喘吁吁的模样……</p>

李绩呵呵一笑：“行军固然苦累，然而殿下这一路坚持下来，倒是让末将刮目相看。只是就算殿下留恋西域大漠的异域风光，怕是也待不了几天了，届时长安的美人佳酿曲水流觞，还不是任由殿下享受？”</p>

李泰微微一愣，神色有些尴尬，吱唔半晌，道：“这个……哈哈，说起来，倒真是有些想家了，父皇多日未见，不知龙体是否依旧康健，兕子的病情每到仲夏便会加重，不知是否被病痛折磨得难过，长乐现在孑然一身，坊间流言蜚语定然难捱，还有高阳……那丫头虽然母亲早逝，但聪明活泼，自小在宫里便被父皇以及兄弟姊妹们宠着，现在嫁为人妇，怕是依旧难改刁蛮习性，房玄龄固然谦谦君子，可那位卢夫人却是个剽悍的，再加上房俊这个棒槌，也不知会不会让她受气，可就算是受气了，怕是也没人给他出头，太子软弱，稚奴尚幼，老三跟房俊沆瀣一气，李佑那小子见了房俊腿都打颤怕得要死……”</p>

说着说着，却是一脸唏嘘。</p>

又何止是高阳公主？</p>

他魏王李泰自幼便让李二陛下百般宠爱，平素连一句重话都不舍得喝叱，几时离家万里随着大军转战西域？</p>

虽然年岁不小了，但想家亦是必然的……</p>

李绩呵呵一笑，不置可否。</p>

少顷，他意味深长的看着魏王李泰泛黑的面容，慢条斯理的说道：“京中风起云涌，殿下怕是现在如坐针毡，恨不得肋生双翅，一夜之间便飞回长安参与其中吧？”</p>

李泰脸色一变，张口欲言，却被李绩挥手打断。</p>

将手里的水杯放在桌案上，李绩淡然道：“殿下何必辩解？这些时日以来，你我虽然说不上出生入死，却也算得上是同甘共苦，袍泽一场，所以末将此刻有一句话想要送给殿下，若是有狂悖之处，还望殿下莫怪。”</p>

李泰忙道：“英国公何必这般？您是本王的长辈，更是父皇的肱骨之臣，若是能够有幸得到您的提点，实乃本王的荣幸，不过有什么话，还请英国公直言无妨，本王定然铭记。”</p>

“呵呵，殿下言重了，末将只是随口言之，殿下自然姑妄听之……”</p>

李绩眉毛挑了挑，轻声道：“身为皇子，心有争储之意，这本是寻常事，谁人能没有私心呢？然而末将想要说的是，无论任何时候，做任何事，都要严守底线，就算是天大的利益放下眼前，若是需要突破底线才能去获得，还应仔细权衡才是……”</p>

他盯着李泰的眼睛，缓缓说道：“这世上有些事情可以做，甚至可以做错，大不了从头再来。然而有些事情，一旦一只脚他出去，便犹如坠身悬崖，却是再无后退之路……千万不要轻视陛下的决心。”</p>

李泰浑身一震，不可思议的看着李绩。</p>

一直以来李绩对于储位的态度都是保持中立的，从来都不曾在任何场合跟任何人表达过任何倾向，即便是太子当面，亦是不冷不淡、不远不近。</p>

这会儿居然对自己说出这等话语，是当真在劝诫自己，亦或是别有用意？</p>

李泰想不明白。</p>

即便李绩在朝中素来低调，但是能够在将星云集的大唐军中成为李靖之后的军方第一人，权谋机变绝对是最顶级的那一种。这样的人，一言一行岂能没有用意，又岂能如此浅显？</p>

李泰惊疑不定，李绩却已经不再多言此事，而是起身走到撑开的窗子边上，大量着外头近处的绿洲水泽以及远处隆起的沙丘炽烈的阳光，感慨说道：“吾等脚下之地，便是精绝国的王城精绝城，《汉书》曾记载此地距离长安八千八百二十里，户四百八十，口三千三百六十，胜兵五百人……然而现在你看，泽地热湿，难以履涉，芦草荒茂，无复途径，唯一条几乎被黄沙掩埋的古道仅得通行，除去往来商旅将此地作为中转歇息之地，哪里还有一户住民？百年时光，曾经兴盛富庶的古国已然随着黄沙的肆虐飘散淹没，更何况是人间那虚无的功名利禄？百年之后，一如眼前之漫漫黄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