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爱恨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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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兆迈入了西院，遍地残叶映入眼帘，皆是被彻夜的暴风雨肆虐的迹象。</p>

不少枝叶被打落在地上，有一些滚落进廊亭旁清澈的小池塘中。经风推动，在水面打着旋儿，勾连起阵阵涟漪。</p>

不过，院中布置倒也有几分野趣。</p>

树木繁茂，芳草葳蕤，凉亭依水而建，别致优雅。顶部的玄色瓦片如同漆黑龙鳞，威严肃穆却又给人安全感。</p>

君兆仔细搜索身为庄泊砚时的记忆，发现此前还从未踏足西院，今日这些都是初次见。今日尚早，不过神族无需睡眠，更没凡界这些麻烦的规矩。</p>

他内心是想脱离这副凡胎的，自从恢复了记忆，他总是下意识抬手做出结印和施法的手势。好在周围没人，他也能从容收手，不至于太过尴尬。</p>

看着一地残枝败叶，君兆的确很想用法术一扫而净，却发现自己现在连这些小事也……</p>

他在草丛附近的泥土上发现了一颗红色的珠子，清透无杂质，应当是玛瑙石之类。</p>

只有一颗，为何会掉落在此地？</p>

君兆捡起珠子，将上面的泥垢擦拭干净，攥在手中。</p>

又走了几步，又看到几颗白玉珠和红玛瑙珠掺和在一起。</p>

君兆心中疑惑，这些珠子明显都是被串成一串的，现在都散落在各处，是发生什么事了吗？</p>

昨夜，他想起众人谈天说地，聊得不亦乐乎，喝的酒亦是不计其数。</p>

他记得自己是和袁骧搀扶着回的东院，然后自己强撑着脱了外袍，就躺在榻上安眠到方才伏缪和重华来的时刻。</p>

君兆走上台阶，看到廊台之处被布置的修习之地，并无任何身影。而且经过昨夜的暴风雨，此处已有被波及到。</p>

雨水冲刷了廊台边缘，甚至都蔓延在修炼的位置。如果有人在此地，有结界加持，这里都不会一片狼藉。</p>

她不在，她下界之后收的那徒弟也不在……</p>

他随着七零八落的珠饰，才寻得到一些明确的方向。</p>

内室的门大开着，似乎是被风吹开的。门旁的烛台因位置不对，被风吹倒了卡住了半扇大门，另外半扇敞开着……这院里里外外，凌乱得好像被抢劫过一般。</p>

君兆小心迈过门槛，扶起烛台，走进了室内。</p>

房间很宽敞，这是以两间房贯通拼起来的，比他们住的大了一倍多。</p>

梁上垂挂着轻薄的帷幔，青白交织，淡雅素然。青色的帷幔很短，悬挂在半空就停止了。而白色帷幔更像是绸帘，显得此地静谧又恬然。</p>

忽然，君兆听到了一个短促且异样的声音，穿过那些长短不一的帷幔，循声而去。</p>

他手中最早捡起的那颗红玛瑙珠倏地清脆坠地。</p>

君兆看到，室内里侧的圆形榻上，有两道上下交叠的身影，还时不时发出些令人恍然如梦的低吟。</p>

他一时怔愣在原地，直到那明亮的白发划过他的视线，他才如梦初醒。</p>

君兆努力迈出轻颤的步伐，缓缓从房间里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厢房。</p>

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印象中的脚步并不轻盈，却依旧没惊动任何人。</p>

昨夜酩酊大醉，所有人都还未醒。</p>

他感觉自己醒来的不是时候，遂又跌跌撞撞回了榻上。</p>

合上眼，却无论如何无法入眠了。</p>

君兆知道，自己此时应该理智，应该理性对待伯赏望为——劝她跟自己回天界，亦或是自己留下帮她达成目标再回去。</p>

无论是哪种，他都接受。</p>

但是感情的浪潮一叠高过一叠，它们翻涌成滔天巨浪，朝着自己迎面而来。</p>

这就是作为凡人的身躯和灵魂吗？</p>

和他作为神、作为天尊的感触大相径庭。</p>

七情六欲似洪流，冲垮了经年搭建起来的坚如磐石的堤坝。</p>

瞬息之间，他感受到了无尽的苦痛，除了身体尚未恢复的，更多的痛在心间。</p>

回想起庄泊砚与望为的相识，他能感受到望为的轻微排斥。但是很轻，轻得让他几乎要忽略了。如果作为神，他并不会察觉到任何不妥。</p>

君兆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回顾起他们的神生之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重叠的。</p>

从初识的那片流苏林，到后来的藏经阁，再后来二人的对立、决裂。哪怕到最后，二人站上了近乎同样的高度，发生了族群之间不可避免的大小矛盾、碰撞……</p>

无论后来发生了多少事，她的爱也好，恨也罢，都同他有关。</p>

君兆早已经习以为常了。</p>

就这么对立千年万年，只要不出现真正的你死我活，他们就能一直如此，一向如此。</p>

他们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也不失为一种永恒的枷锁和羁绊。</p>

只是现在，他才恍然察觉，自己似乎把过去的一切想得很简单，或者说他只是单方面这么想的。</p>

轻描淡写的想，然后暗自藏起来。至于望为如何想，他其实并不明晰。</p>

君兆以为五百年的相处，他已经足够了解她，哪怕后面的决裂，他得知全貌后都能理解一二。</p>

他从未想过，此时此刻，望为身边又出现了一个人，与之前那些人似乎截然不同。</p>

君兆是没看出霍逢的不同，而他在庄泊砚的回忆里，看到了二人日常的点点滴滴，望为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对待身边的人也变了不少。</p>

唯独对自己，虽然收敛了不少，可仍然是厌恶的本质。</p>

本来这没什么，可她竟把爱给了旁人。</p>

霍逢，是个熟悉的名字。</p>

曾经听重华神尊提到过数次，是个有想法的年轻弟子。</p>

自凡界飞升而来，神考的成绩不错，是个考试的料子。工作认真严谨，态度积极，吃苦耐劳，服从上级。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和想法，并试图落地实现，却遇到重重阻碍不得志……最终，在某次天水战役中英勇牺牲。</p>

霍逢的经历，君兆是清楚的。虽然他们没有直接面对面的交流过，但他始终都知道他的存在。</p>

他到底哪里值得被她关注啊？君兆的脑海里不禁响起了一个阴暗的声音。</p>

随后，他便立刻制止了自己这个想法。</p>

他是自己治下天宫的一员，大家都是天界的子民，没什么配与不配之说。他甚至还是个英勇的战士，理应得到尊重。</p>

虽说复活之事是个意外，但人活着，就是好事啊。</p>

君兆不敢再多想下去，曾经的他不会想这些事。做了凡人之后，情绪就仿佛脱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p>

特别是，他闭上眼，就能在现今日在西院看到的场景。</p>

然后，全身上下只剩下负面情绪了。</p>

他抱着头，痛苦地蜷缩在榻上。不知多久，他缓缓入了梦。</p>

在梦中，他走入了天界藏经阁禁区的结界内，看到少女捧着书高坐在书架最高处。少女看到他进门，便丢下书扑进他的怀里。</p>

她说着想念自己的话，只对自己一个人笑。</p>

她说不介意被困在这里，这里有很多书可以陪着她，还有他会常来看她，她一点儿都不孤独。</p>

烦了闷了，就到藏经阁的天台去，那里有她过去的一切——那片流苏花林，还有那个他亲手为她编的秋千。</p>

他跟着那道身影上了天台，可是画面却猛然一转。</p>

望为穿着沾满稠血的素衣，拿出匕首横在他的脖颈上，眼角的血泪直流，她却仿佛没有感觉。</p>

他想抬手替她拭去，却被她偏头躲开了。</p>

“你……不是阿兆，你是君兆。”</p>

望为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眼，浑身上下都在颤抖着，仿佛看到什么极其可怕的事物。但她极力强迫自己站稳，拿着匕首挟制着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