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圆昼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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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芙一边哭，一边说道：“早些年，他还是很靠谱很努力的，只不过时运不济，命途多舛罢了。他父亲早逝，母亲改嫁，是伯父将他抚养长大的。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这才造成了他极端的性格。后来他长大了，本想考取功名，却因为没送礼而名落西山。他实在是见识了太多的不公平，经历了太多的不如意，心灰意冷下，才开始选择用喝酒这个方式来麻醉自己。”</p>

“不用给他找借口，他要是真有本事，那就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他就是个窝里横，只会把仇恨和怒火发泄到无辜之人的身上。”</p>

见张芙眼神躲闪，仍想替肖自成找理由找借口，张锦怒吼道：“像他这种畜牲，杀了他，我都怕脏了自己的手！”</p>

张芙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她颤颤巍巍走上前，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p>

张锦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吸了口气，慢慢平复下来。</p>

他并不想继续和张芙理论，按了下眉心，就要离开这里。</p>

张芙拉住他的衣角，哀声道：“明儿，你还在怨我吗？”</p>

张锦冷笑道：“明儿是谁？我可不叫这么晦气的名字。”</p>

“是你，你就是明儿！你以前就说过杀了你父亲这句话，一模一样的话。”</p>

张锦笑得极为讽刺：“你记错了，让开吧，肖夫人！肖大人还在家等着你端茶倒水呢，别为了我们这种不值得的人而浪费时间。”</p>

张芙泪眼婆娑，她想伸手摸摸张锦的脸，却被他拒绝了。</p>

“明儿，我是为了你们，才留下来的。你不能不认我这个母亲啊！”</p>

张锦大声斥责：“是你自己离不开这样的男人，并不是孩子非要有这样的父亲。你当然可以爱这种烂泥般的男人，但你别打着孩子离不开父亲这样的幌子。你娘家愿意接你回去，你前未婚夫愿意等你和离，是你鬼迷心窍、猪油蒙心，非要和这样的烂人共沉沦。他是罪人，你手上虽然没有沾上鲜血，但也好不到哪里去。”</p>

“明儿，我……”</p>

“别说了！回来一趟，也挺好的，这下彻底断了我的念想。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为你担心了，你就和这种人纠缠一辈子吧。”</p>

张锦拉着白昭，迅速离开了这里。</p>

来时，他的脸上带着担忧。</p>

走时，他的脸上带着解脱。</p>

张锦路过包子铺，吃了十个包子，白昭有些不忍，便出声制止：“张兄，不要再吃了，这样下去，会撑坏了身体的。”</p>

张锦放下了手里的包子，趴在桌子上，嚎啕痛哭。</p>

“张兄，人各有命，尽力就好。所谓亲缘，有亲有缘，才是完整。有亲无缘，强求不来。”</p>

张锦哭得不能自已，断断续续说道：“为了不被打死，我拼尽全力跑了出来。那时候年纪太小了，身上又没钱，只能乞讨度日。饥一顿饱一顿，有时候还要和野狗抢吃的。我不想扔下她的，我求了她很久，让她和我一起走，可是她总是敷衍我，就是不愿意离开他。”</p>

张锦原名肖明，父亲肖自成，母亲张芙，他原本有个妹妹，却被酒醉的父亲一时失手，活活摔死了。</p>

张芙家境优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家里早给她挑好了夫婿，是个温柔有才华的富家子。</p>

按照原本的命运轨迹，张芙本该度过顺利幸福的一生。但人啊，总是不知足，也不惜福。</p>

她与肖自成一见钟情，家中父母见未来女婿是这种街头混混，自然强烈反对。</p>

肖自成爱张芙，更爱她背后的家世。</p>

为了尽快娶到这个单纯的富家女，他制造各种浪漫，编造各种谎言。果然，张芙对他越爱越深，还有了身孕，这下子，张家再也不能反对这门婚事了。</p>

张老爷被气得半死，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了。</p>

张夫人没给女儿任何陪嫁，还扬言要和张芙断绝母女关系。</p>

张芙兄长终是不忍心，偷偷给了她一些钱财，让她和肖自成买了一处宅院，不至于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p>

肖自成本以为张母过段时间气消了，自然会原谅张芙，他还是能从中看到天大好处的，所以他并没有原形毕露，依旧维持着好丈夫的形象。</p>

可这日子越过越久，他发现张家是真的不管张芙了，他极为慌乱。他让张芙抱着孩子回娘家示弱，张母连门都没让进，买的东西也都原封不动送了回来。</p>

慢慢地，他终于发现想从张家捞点油水，是真的没希望了。</p>

老婆已经没了原本预想的用处，他自然不愿意用心呵护了。每次喝多了，他便对她拳脚相加，反正骂不走，打不跑，既能让自己出气，又能帮自己照顾家里，他也不算太吃亏。</p>

张芙的兄长实在看不下去，便让妹妹回娘家，和这个畜牲和离。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他还表态，若张芙不肯再嫁，那就留在娘家，他会照顾她一辈子。</p>

张芙曾经的未婚夫，清秀温柔，即使张芙另嫁他人，他却还在痴情苦等。得知张芙婚后过得不幸福，他托人告诉她自己尚未婚配，表示自己愿意照顾她还有她的孩子。</p>

连张芙的母亲，也看不下去了。自己的女儿，虽然不争气，但也不至于日日遭受拳打脚踢。她不好出面，便让身边嬷嬷代为传达，让女儿回来，不必忍受这样不堪的男人。</p>

按正常人的脑回路，认清了丈夫的真面目，也有了退路和后路，就该迷途知返了。但奈何张芙不是寻常人，她就好这口，热衷于挨打挨骂。</p>

张锦笑得讽刺：“她以为自己的无私付出，可以感化肖自成，让他可以回家好好过日子。殊不知，她感动不了任何人，只是自轻自贱罢了。”</p>

张锦用力拍了下桌子，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无助地说道:“我想拯救她，她却只想拯救那个不堪的烂人。外祖母去世了，舅舅也越来越寒心，不想管她了。她的那个前未婚夫，等不到她回心转意，也另娶她人了。所有人都朝着好的方向奔跑，只有她，和那个烂人，留在了原地。”</p>

白昭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这种嗜酒如命的人，最容易出各种意外了。如果他死了……”</p>

张锦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他死了，她也会死。他对我们来说，是个无能狂怒的烂人，但对她来说，是支撑她活下去的神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