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麴朱被杀,元光、男成叛投秦军的消息,曹斐、田居、拔若能、兰宝掌等很快就分别获悉。
拔若能闻讯大惊,绕着帐内转了好几圈,连声骂道:“狗崽子!狗崽子!”
麴朱的尸体被抬到拔若能的帐中,其子成周伏於尸上,嚎啕大哭。
兰宝掌的部曲与拔若能的部曲同驻一营,他按刀站在大帐的角落,一言不发,盯着拔若能。
两个猪野泽时的小率、现任屯长军职的军吏,进到帐内,与兰宝掌耳语了两句。
兰宝掌微微颔首,叫他俩也不必出去,便守在帐门口。
拔若能瞧见了这一幕,耳中听到,不断有甲衣摩擦、士兵脚步的声音在帐外响动,心知这些兵卒必是兰宝掌紧急调来的,那两个屯长应就是来给兰宝掌汇报调兵围帐事宜的。
也难怪兰宝掌会先调兵把他的住帐围住,毕竟麴朱虽然死了,可逃走的却是拔若能的两个儿子!兄弟再亲,有父子亲么?谁能断定,元光、男成投秦之举,不是出於拔若能的授意?元成两个逃到秦营,引秦兵来攻,然后拔若能於本营中响应,如此,定西军可就要面临十分危险的处境了。——别忘了,且渠元光可不是奉莘迩的命令从军驰援陇西的,他是偷偷跟来的!说不定,叛乱这事儿,是拔若能与元光在出兵离都之前、乃至拔若能请求去建康郡和卢水沿岸招卢水胡骑时就商量好的!至於麴朱被杀,则不能排除是因他不同意拔若能父子叛乱之故。
成周仰起头,泪水、鼻涕糊了他一脸,哽咽地说道:“伯父,我阿父、我阿父,被元光杀了!”
“是,是。”
“求伯父为我做主!”
“好,好。”
角落里光线昏暗,拔若能只觉站在那里的兰宝掌目光阴森,就如一头随时都可能会扑过来咬他的恶狼也似,心中又是因元光投秦而生起的惊怒,又是因害怕自己受到牵连而产生的恐惧。
成周抽抽噎噎的,不知又说了些什么,拔若能“好,好”、“是,是”的敷衍了他片刻,最终恐惧占据了上风。他猛地拽下金冠头饰,脱去靴子,便就科头跣足,到兰宝掌身前,说道:“狗崽子、狗崽子做下这等恶事,大逆不道,我与他俩断绝父子之情!来日战场上遇到他俩,我一定手刃此二逆子!兰校尉,请你陪我一起去求见曹领军、田将军吧?我当面向领军请罪!”
兰宝掌紧紧握着刀柄,默然了会儿,心道:“他是主公的义弟,要不要治罪,我做不了主。”说道,“好。”
於是,丢下麴朱的尸体和悲痛的成周,拔若能跟在兰宝掌的后头,在数十个兰部甲士的监视下,去往曹斐营。到了曹斐帐,他五体投地,趴在地上,拼命磕头,向曹斐请罪。
田居已到了曹斐的帐中,怒不可遏,对曹斐说道:“两个鼠子投贼,且无所谓,唯是我军的虚实和明日作战的计划,秦虏现必已知!我军与陇西间的消息已然断绝数日,料秦虏主力现定围攻襄武甚急!若是因此而耽误了我军的驰援,致使陇西郡和龙骧将军有什么闪失,一百个元光的脑袋也赔不上!这真是罪不可赦!……领军,元光、男成投贼之事,说不得,这拔若能就是背后的主使,当下令斩之!即便与他无关,亦当斩之,以惩其治军不严之过!”
曹惠凑到曹斐耳边,细语说道:“拔若能是征虏的义弟,领军如擅杀之,征虏或会不快。不如绑了拔若能,槛送王城,由征虏处置。麴朱为元光所害,其子成周,明公可以信之,卢水胡骑暂交成周统带便是。”
曹斐深以为然,接受了他的建议,瞧了瞧可怜巴巴的拔若能,琢磨想道:“瞧这拔若能,不像个有胆子的,元光叛我投秦,也许与他没有关系,我卖阿瓜一个面子,不杀他,不是不行;唯听说这个老胡,仗着阿瓜对他的礼敬,近年坐地货殖、买田买地,着实是捞了个金山银海,不得些好处,却也不可轻轻松松地放过了他。”
想定,咳嗽了一声。
曹惠机灵,领会了曹斐的意思,下到帐中,拽起拔若能,把他拉到一边,悄声说道:“领军知你无辜,看在征虏的脸面上,可以不治罪於你,但你也看见了,田将军对你偏不依不饶。”
拔若能惶急地说道:“老奴对大王、对征虏一片忠心,绝无二意!敢请校尉为我求情!”
曹惠说道:“怎么求情?只靠一张嘴么?”
“校尉的意思是?”
“唉,田将军也不容易,他家穷得很,妻妾十来个,快养不起喽。”
拔若能一点就通,马上说道:“老奴家里略有薄财,愿以五十金孝敬田将军!”
五十金,就是五十万钱。
曹惠说道:“五十金?”
拔若能说道:“百金!”
“百金?”
拔若能咬了咬牙,说道:“百二十金!校尉,老奴家虽是有点钱,但老奴也是一大家子要养,再多,老奴真拿不出了!”
曹惠满意地回去曹斐榻边,禀报说道:“拔若能愿以百金,孝敬明公。”
曹斐听了,就与田居说道:“岂有子投贼,而父留之的道理?拔若能与元光投贼此事必是没有关系的。治军不严这一条,确是应当惩治,这样吧,就把他送回王城,请征虏处罚!”
曹斐是主将,他这么说了,田居也没再坚持己见。
元光叛逃,己军的虚实、明天的作战部署,秦军应是已知,那么明天的仗该怎么打?是按原计划,还是需要调整改变?曹斐与田居商量半晌,决定不作改变,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
这是因为,一则,曹斐、田居部的兵力远超过当面的秦军,实力稳占上风,就算是作战计划泄露,秦军限於兵力不足,想来也是无计应对;二来,高延曹领着那千人的精卒死士已经出发多半夜,现在追,肯定也是追不上的了,如果定西军明日不按原计划发起进攻,那等高延曹这支部队明天绕到秦军阵后的时候,就会陷入孤军作战的险境,这自然是不成的。
定下了明日按照计划作战。
当晚,曹斐传下军令,由成周暂领卢水胡骑。
翌日一早,曹斐选了亲信的军吏引骑百人,槛送拔若能回都,与田居、兰宝掌、成周等各领部,向南边的秦营进发。却不料尚未到达秦营,斥候飞马回报,说秦营中空无一人。
曹斐愕然问道:“跑了?”
斥候说道:“是啊,将军!小人等到了秦营外头,遥见营内寂然,便潜入其中,只见狼藉不堪,只剩下了些粗苯的辎重、脏乱的马粪,余外不见一个人踪。”呈上了一块木板,说道,“还有此物。”
曹斐接过,打眼去看,那木板上写道:“阿瓜暴虐,久思反正,苦无机会,幸得领军,不辞千里,护我从谷阴至此,我乃才能得机弃恶从善,投附明主。甚是感谢。无以为报,我借了秦兵三千,於此南设伏一处,静候领军大驾。”
木板上的话,全然是以且渠元光的口气写的。
田居、兰宝掌、成周都在曹斐的旁边。
兰宝掌不怎么识字,没太看懂木板上的内容。
田居看完,劈手把木板夺下,砸到成周的马前,怒道:“都是你的好弟弟!误我战机!”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况且木板上的这些话语,读来尽是小人得志、洋洋得意的嘴脸?成周眼都红了,叫道:“我去为领军、将军,取了元光那狗贼的人头来!”
曹斐方要说话,闻得田居说道:“我与领军在此等你!”。
曹斐扭脸看向田居,注意到田居给他了个眼色,便就忍下想要说的话。
等成周拨马冲回本阵,带着卢水胡骑马呼啸向南而去之后,曹斐问田居,说道:“木板上写了秦军会在南边设伏,不管真假,总是谨慎为好,将军为何激怒成周,使他贸然追赶?”
左右没有外人,田居便不隐瞒,如实回答,说道:“正如领军所言,木板上的话,可能是真,也可能是假,真假难辨,为防果然中伏,那我军南下的路上就无法疾行。陇西郡的形势现今必定不妙,我军没有时间再耽搁了!既然如此,何不叫成周领卢水胡骑为我军在前探个道?便是秦军确然有伏,卢水杂胡而已,死完也没甚么可惜的!无损於我军的战力。”
曹斐翘起拇指,说道:“老田,高啊!我还以为你是不忿元光那猴崽子的挑衅,故此才叫成周追敌,不意你的目的却是在此。高招,真是高招。”
田居傲然说道:“‘将不可愠而致战’,此孙子之言也。居虽不才,却也不至於犯此兵家大忌!”
曹斐称赞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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