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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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奴婢却不知道，”云舟思忖着答道，“只不过如今郑王殿下即将下江南兴修水利，解决农田灌溉问题，这倒是朝中一等一的大事，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娘娘还是先将殿下好生送出去为好。”</p>

秦贵妃闻言下意识地点点头：“是啊，派去跟着的人都要是一等一的好手，外头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小心些总是好的。”</p>

“嗯，奴婢会留心人手的，娘娘且去安心睡下，待殿下立下功劳，一切都会好的。”云舟的话似乎总能让她镇静下来。</p>

秦贵妃自去歇息，云舟却开始里里外外打点忙碌，跟着去的除了侍卫之外还得安排侍女与通房跟着，哪样都要云舟亲自过目才行。</p>

含翠殿里整日忙碌不歇。杨皇后宫中却一点消息都透不出来。</p>

自岑望入住三皇子府以来，大多数时候都在府内的镜湖边钓鱼。若是钓上了，便拿去厨司给自己加餐，若是钓不上，一壶茶一盘点心也能坐上半天。剩下的半天就是在书房下棋，有时候自己一个人下，有时候和下朝回来的淮瑾一同下。今日也是如此。</p>

书房内，二人对弈正到要紧处，朝华进来添茶，听得岑望说道：</p>

“为今之计，便只有等。”</p>

“学生倒与老师想在了一处……”淮瑾沉思片刻才落子。</p>

“秦贵妃虽不甚谨慎，但她哥哥秦简却是不能轻视的人。眼下咱们最有利的就是郑王那边尚不在意咱们的动向，我也知你心内有许多成算，许多步棋，但是此时却不宜做什么，免得引起秦简的疑心。”岑望捋捋胡须，吃掉淮瑾两颗白子。“这个时候如果手脚多些，无用功是小事，更有可能暴露你自己。”</p>

淮瑾点点头：“秦尚书最是多疑。咱们此时尚有优势，他们对我并不太防备，所以有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我已赶着做了，后面的事就暂且放一放，将我手头上的修撰事务做好倒是目前最要紧的。”</p>

朝华听得他们似乎在谈要紧事，便赶紧退出去到廊下坐着，一边听候一边打络子。</p>

里头偶有声音传过来，他们谈话总不避着朝华。她虽能听懂，但每次听了就忘，她没有不自量力到对一些大事指手画脚说些什么见解，她也并不关心，只想着怎么多认些字，也好早日开始读书。</p>

“殿下运筹帷幄，我是知道的。但此事却也未必，若中宫生的是个女儿，您的成算怕是要落空。”岑望微微摇头。</p>

淮瑾却好像有十足把握，“我去宫里探听过，虽说医正们总挑好听的说，但连高、李两位奉御都说是个儿子，那这个可能性就大了些，咱们早做打算也是好的。”</p>

“郑王已下江南道，朝中不少臣工都偏向秦贵妃一党，此刻您的态度也很重要。”</p>

“老师是知道我的，学生从不站队。”淮瑾的眸子闪着狡黠的光。</p>

岑望不置可否：“那您在外人面前总要拿出个态度来才更让人信服。”</p>

淮瑾便道：“既如此，当下这种情况，学生以为置身事外为上佳。若要两虎相斗，此刻最该做的应是让一虎强大，另一虎韬光养晦以待来日一搏。”</p>

岑望点点头：“殿下此言甚好，咱们不做虎，倒是做猎人更好些。这段时日秦贵妃与郑王如日中天，杨皇后倒深居简出，是个有野心的主。既如此，咱们不若再添一把火，叫郑王一党再烈些、权势再高些。若他们的胃口被喂大，以后必然会露出马脚来，依着殿下的意思，那咱们现在只要做好添柴工就行。”</p>

淮瑾微微笑道：“老师好成算，那就这么办。”</p>

手中却不留情，激得岑望道：“诶？你怎么偷了我一颗黑子？”</p>

“兵不厌诈，老师不察被学生钻了空子，这也是有的。”</p>

“你这泼皮，竟着了你的道，哈哈哈哈。”</p>

二人在书房下了许久的棋。朝华独自捧了《千字文》在廊下看，遇上不认识的便留意，留着下次淮瑾闲时去请教。</p>

日头西斜，淮瑾才开口道：“这次江南道兴修水利的工程非同小可，关系到周围农田的灌溉问题，若是修好了，也能造福周围百姓，旱灾、无水可用的老大难问题也会成为历史。说实话，此事学生心里另有打算。为了不惹人注意，早已提前打点好了，这时候二哥过去，正是咱们预备收成的时候。”</p>

岑望笑笑，只不说话。淮瑾便又开口：“之前的越州司马现在太常寺任职，之前是您的下属，如今您退出朝堂之后他便顶了您的职缺。”</p>

“你说的是余危吧，人倒是八面玲珑，做事还算仔细。”</p>

“此次工程主要落地在杭州，越杭水系一体，想必余危也是十分了解杭州水系情况的。咱们若是打点好了余危，那不必去江南道便能知道那里的情形，也便于掌握水利兴建的难点，以作他日之用。”淮瑾有些兴奋。</p>

岑望不置可否，一边研究着朝华新做的果子，一边道：“殿下想怎么做？”</p>

淮瑾目光也被果子吸引。“倒没想做什么。听闻余危至今还是单身，不若给他寻个媳妇，也算是给他家二老有个交代。”</p>

岑望抚须大笑：“媳妇？哈哈哈哈没想到您在这里等着呢，可坏。”</p>

“不敢，只是投其所好。”淮瑾低头忍笑。</p>

“原来那位娘子是殿下安排去的，我还在想余危这小子怎么忽然开窍了，既是花魁娘子，那怕是铁树也要开花了。”岑望恍然大悟。</p>

“正因是花魁娘子，若想赎身就必须要经过户部，我跟户籍司的柳庸也算是朋友，想来他会帮我这个忙。”</p>

“若是余危不肯为其赎身，又当如何？毕竟为了个花魁娘子葬送仕途，那可是不兴的。”</p>

淮瑾却不认同。“他原本也没想借助岳家势力朝上爬，心比天高的人，自然是觉得靠自己更胜过靠岳家。”</p>

“您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选中他的吧？”</p>

“他可是个好苗子，咱们必得好好利用。”淮瑾似有些得意，颇有些胜券在握的样子。“这次二哥出去，做弟弟的也没什么礼物好相送的，自然要提前为他打点好那边的人脉。若是余危得用，咱们兴许就能帮上二哥的忙，届时再与二哥亲近，想必定会比之前容易些。”</p>

“在外人看来，您倒是真心在帮二殿下。”</p>

淮瑾摇摇头道：“我一个修撰史料的三皇子，本不受重视。为了前途帮自家二哥建功，也是可以理解的。况我只是顺手帮了同僚几个忙罢了，不值当说。”</p>

“你倒滑头。”岑望精简下结论。</p>

二人聊到夜间，朝华也陪着到了夜间。瞌睡不曾有过，听得倒是很起劲。</p>

这些日子她正向府里的老嬷嬷们请教该如何挣钱，老嬷嬷们向朝华传授了好些她们老人才知道的诀窍，还叫她若是有个什么手艺也能做点东西托人出去卖钱，但要注意当班的时候不能做。</p>

思来想去唯有打络子，既不耽误差事，也能挣些个银钱，虽不多，但聊胜于无。朝华于是托月明姐姐去外头买了些丝线与女工用具，买了回来后便试着闲暇时候打络子。但和她想得不同的是，那络子总也打不完。</p>

书房差事虽小，但要时刻注意着时辰。添茶的时辰、开关窗子的时辰、换点心的时辰、重新煎茶的时辰。朝华事事当心，反倒并没有真正的闲暇时间。</p>

一日，岑望在书房待了片刻便离开了。待淮瑾送他回来，恰好瞧见了坐在廊下打络子的朝华。如今已入春许久，天光格外和暖，府里几处垂丝海棠已开了几茬，她今日鬓间簪的便是两朵海棠花。</p>

与冬日腊梅的清冷不同，海棠花瞧着浓如春光，簪在鬓间尤显娇艳。柔风吹动，空气中除了茶香更有花香。</p>

淮瑾又见她打络子打得专心，便不去叫她。倒是朝华先瞧见了淮瑾，忙站起身来行礼问安，又问殿下吃茶否。</p>

淮瑾不自觉地靠近，紧紧盯着朝华顾左右而言他道：“这络子甚好，不若给我也打一个，留着挂玉佩用。”</p>

朝华低头，见殿下腰间确实挂着玉佩，却没有络子等其他装饰，便笑道：“好啊，殿下。不过奴婢做的慢，恐要叫殿下多等几日了。”</p>

“无妨，你慢慢做便是。”</p>

朝华答应着，又忙忙地去茶房里头煎茶。淮瑾站在院中透过大开的窗户瞧她，但见一小娘子立于窗内，似画框中人、画框中景，手中动作轻缓优容，身姿纤柔、气度隐隐不凡。</p>

在茶房煎茶的朝华也忽地感应到什么，抬头间便见淮瑾站在海棠花树下定定看向自己，眸光沉静，似有星子点心间。</p>

忽有阵风吹动，海棠花瓣下雨般纷扬落了淮瑾满肩，朝华只觉霎时间春意浮动，满目芳菲。</p>

动心的，却不知是一人还是两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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