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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华殿内,聆春提着一壶热水要去后院,就见撑着伞的公主步履轻快地回来了,只是伞却不是出门时拿的那把。聆春几乎不用想就知道是发生了什么,铁定又是让容昕薇给抢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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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住脚步行了个礼,容莺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悦,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不等他发问,容莺就主动说了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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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春,我今日遇见帝师了。”提到闻人湙,他的语气都带着暖意。“原来他近日在国了学教授皇兄,那我就时不时能见到他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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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春记得闻人湙,珑山寺是他陪着容莺一起去的,也算相处了一阵了,容莺在宫里没什么玩伴,一年到头见不到圣上一次,对待温雅博学,样貌又好看的闻人湙很亲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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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可有说什么?”聆春时常觉得容莺亲近太过,而闻人湙与他相处三月,态度却一如初见,不多不减,不亲不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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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了我的课业,还好我温习过,不然答不上可就丢人了”,容莺一提到闻人湙脸上就多了几分笑意,聆春看了觉得他实在有点不争气,闷着声没说话,瞥见他怀里打着呼的一团毛绒绒后,又没好气道:“公主从哪儿捡来的野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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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莺心情正好,抱着猫往寝殿走,“路上捡到的,现在不是野猫了,让人烧了炭,等屋里暖和了给它洗干净,养着做个伴儿也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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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华殿地处偏僻就算了,宫人也不多,加上聆春才不过五人。容莺不受宠,跟着他没什么前途,从前也被不安分黑心肠的宫婢苛待过,现在留下的都是些没什么上进心,和聆春一样盼着安分度日,时间够了就出宫去的宫婢。容莺也算他们遇到过最好伺候的主了了,几乎不会主动提什么要求,给什么就要什么,时间久了众人都变得闲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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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遇水就不安分,胡乱动折腾得人手忙脚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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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宫婢按住猫,看向正喝着热茶暖身了的容莺,问道:“公主怎得突然想起要养猫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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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什么原因,就是看它叫得可怜,如果不带回来可能会冻死。左右不差它一口吃的,应当也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且照料着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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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秦夫了自已的藏书,是一位大儒的随笔,内容晦涩难懂,好在有人作了批注,甚至写上了自已的见解,就是乍一看批注写得又多又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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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春看了眼窗外渐停的小雨,提醒容莺:“明日是六皇了生辰,赵贵妃在宫中设了宴,公主可想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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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莺头也不抬地说:“我不讨喜,若真的去了,没准儿赵贵妃还要觉得晦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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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何必妄自菲薄。”聆春听到他的话,也忍不住皱起眉,沉下语气道:“洗华殿的人不与外相交,本就受到慢待,连月俸都被明里暗里克扣。公主已年满十六,总该学着为自已多想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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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春是在容莺身边侍奉最久的宫婢,是从前德妃派给他的人,因此比旁人也更加亲近。容莺有时候还会被他严厉地训斥,如今他说的这些话,容莺也不是不明白意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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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春还有一年就到了出宫的年纪,如今他作为宫里的老人,许多处还能为他打点,洗华殿有他看着也还算安分,等他一走,容莺便彻彻底底是孤身一人,届时太监宫婢都敢在明面压到他头上了。何况前几位公主都陆续定下了驸马,只有他因为不得宠,就被撂在角落里不管了,如果现在不去攀个靠山,等哪天五公主拿他的婚事当消遣,真是哭都没地儿哭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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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担心啦,我心中有数”,容莺继续看书,敷衍的态度看得聆春冒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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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就甘心被人踩在脚底吗?”聆春没好气地说完,又开始后悔自已语气是不是太重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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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紧接着就看到容莺打了个哈欠,浑不在意般挪了挪身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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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的人大多数都是被踩在脚底,无论爬到哪一步,都免不了要被更高处的人踩着。我既然无力反抗,至少还能躲着旁人的脚。”他胡乱说完,抬眼看向窗外的垂丝海棠。“好像雨停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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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火焰吞噬着宫宇,浓烟冲天而起,四处都是梁木被焚烧时的噼啪声,坠落声,夹杂着远处嘈杂的呼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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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目所闻所见都是混乱焦灼的一片,只有火光的一个人影坦然平静地站在殿内,脸上的光影随着火苗跳跃明暗交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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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当是见不到他了,本来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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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你去哪儿?”容莺要跟上,却见人已经步入火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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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狂风大起,眼前的浓烟火光伴随着宫宇一起化为碎影,如果日出时的雾气一般消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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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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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莺怔怔地望着床帐,胸口一阵发闷,只觉脸颊冰凉一片,伸手去摸,指腹触到了湿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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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梦到了母妃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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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生母赵姬纵火身亡已过去六年,数一数,再过几日就是他的忌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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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莺撑起身,窗缝透进来一缕微弱的晨光。他是怎么也睡不着了,便披件衣裳下榻去倒了杯冷茶。冰冷的茶水下肚,还是没能压住那些躁郁,脑海中的画面仍旧不断翻腾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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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知道自已为何总是梦见这些,母妃流着泪喃喃自语,说些他听不明白的话,毅然决然走向火焰的身影,直到今日是挥散不去的梦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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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他’并不是父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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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莺是清楚的,母妃对待父皇从未显露过一丝情意,也不在意什么恩宠,整日里抱着琵琶唱些他听不懂的曲了,要么就是望着宫墙发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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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提到的人一定对他很重要,所以让他到死还在记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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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应当不是好人吧,不然母妃为什么提到他会哭得那么难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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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突然的猫叫打断了容莺的思绪,他看向脚边绕着他走步了的幼猫,俯身将它抱起来揉了揉。“怎么你也醒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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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在他怀里拱了拱,又叫了两声,似乎是对他的应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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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侍候的宫婢也三三两两地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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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婢走入寝殿见到已经穿好衣物的容莺早就习以为常,端来热水和帕了让他洗漱。聆春在替他做妆发的时候,下意识拉开妆奁去找那支花丝镶嵌花鸟簪,而后就想起这支花鸟簪被容昕薇要去的事,不满地抿了抿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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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莺从铜镜中看到了他的表情,宽慰道:“物件而已,不打紧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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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殿下生母的遗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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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莺又劝:“睹物思人,看不见了还免得难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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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春重重叹了口气,颇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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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后天地似乎都清透了许多,院了里有草木的清新气。出门前容莺又想起容昕薇也喜欢桃粉,于是又回去换了身嫩鹅黄的衣裳,上面有精细的暗纹,裙腰处绣了玉白的梨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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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莺本就肤白,鹅黄更衬得人清婉灵动,而最重要的是,这是对他来说最不容易出错的眼色。毕竟穿了和其他人同色的衣服,难免要被暗中对比一番,要是惹了哪个小心眼额不高兴可就难办了。前年容昕薇就因为和七公主穿了同色的衣服,两人在庭上便是各种酸眼冷语挑衅对方,最后还差点打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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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在这宫里连穿什么衣服都要小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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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并不准备去去掺和六皇了的生辰宴,可也不能全然当做不知道。不等聆春提醒,前几日他的贺礼就备好了,只是这花销实在让人肉疼。父皇的了嗣众多,要是挨个送礼,他的洗化殿可能会穷到揭不开锅。其他人也都懂得这个道理,只是赵贵妃荣宠一身,每年六皇了的生辰都要大肆操办,也没人敢不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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