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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久辞踏出殿门,灼灼烈日刺得眼睛生疼,近一月不曾出来?,他竟然已不习惯天地的烈焰光辉。他抬手?挡下一片阴影,有些眩晕。

那日姜城子进宫不止送来?了桃花信笺,也不止给?御膳房递送了糍粑秘方,原来?还将那奥秘不知?真凶的茶渣带进了皇宫。

圣上铁血手?腕严查秘访,所有线索隐约指向?一处,但背后人诡谲躲过,隐秘不宣。直到祝久辞那日出宫,背后人按耐不住派刺客行凶质子府,皇宫暗卫尽数出动,一切才浮出水面?。

祝久辞站在玉阶之上,身形有些晃动。

原来?只有他一人百般信任一头恶狼,只有他一人傻傻蒙在鼓里。

茶渣是梁昭歌留给?圣上的,他从未放弃寻找,也从未免去一分怀疑。

愚蠢的只有祝久辞一人罢了。

“小公爷,您……”福筝躬身站在殿外?阶下。

“带路吧。”祝久辞道。

天牢比他想象中还要漆黑,沿着看不见尽头的潮湿甬道,他跟着福筝公公佝偻的身影往前走。

烛笼的灯火尽了全力也不过照亮脚下一片光亮,泥泞的地面?,霉黑的墙面?,密密麻麻的黑点。

祝久辞忍住干呕的冲动。

“小公爷,若是身子不适,咱就回——”

“继续吧,福筝公公。”祝久辞打?断。

甬道的尽头是天牢的最后一间牢房,关押永世不得翻身的死刑犯。

墙上亮着一盏老油灯,灯下那人坐在肮脏的石地上,脑袋靠着墙壁,嘴角挑着笑容。

“你来?了。”眉眼犀利。

祝久辞冷眼站在牢房外?,隔着丈尺远的距离问他:“为?什么。”

那人突然笑起?来?,笑得浑身发抖不能自已。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裴珩突然止了笑声,“事到如今,小公爷还这么天真?”

祝久辞冲进去,狠狠抓住他领子:“告诉我?为?什么!”

“小公爷,你我?本?是殊途,何求同存呢?”

祝久辞咬牙忍下恨意:“殊途,何谓殊途!二十年!你我?同行

二十年,你告诉我?殊途!”

他掐住裴珩脖颈:“我?待你不薄,圣上待你不薄,你就是这般……!所以都是装出来?的?裴公子好手?段,滴水不漏,甘心掩面?二十年!”

裴珩笑着靠近他,脖子狠狠抵在他手?掌,压得自己声音沙哑:“待我?不薄?”他大?笑起?来?,“敢问小公爷把我?裴珩当什么?”

祝久辞大?声道:“我?把你当朋友!”

裴珩同时嘶吼出来?:“我?把你当唯一的朋友!”

撕心裂肺的声音在漆暗的牢狱经久不散。

唯一。

他疯癫笑起?来?:“小公爷是谁啊,是京城捧上天的人!是我?们这些沤在烂泥永远只能仰视的人!”

“你说当我?是朋友,笑话,那只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偶尔的怜悯施舍。与那随手?丢给?街边野狗一块臭肉无?二分别?!”

“你胡说什么!”

“我?说的不对吗!”

又是死寂。

祝久辞忍着泪水,仇恨化作指尖的力气狠狠掐进他血肉。

“从头到尾你都是这样想的?”

“儿时坐在地上看那一方天空也是这样想的?”

“小公爷替你挡去府外?的谩骂时你也这样想的?”

“你别?说了!”裴珩突然暴怒。

“那不是拯救,是侮辱。”他一阵一阵笑起?来?,似乎笑得脱力,气息一节一节从胸腔往外?冒。

“凭什么一人在泥里,一人在天上。”

“凭什么我?要白受那般辱骂,世上却有光鲜亮丽的人被保护的如玉一般。”

“凭什么我?六岁饱经世事,你却连‘骂’字是什么都不知?道!”

“祝久辞我?告诉你,当年我?看着你爬墙进院,周遭侮辱谩骂一瞬间沉寂的时候,我?想的不是感谢,而是恨。”

“我?恨你让我?知?道,原来?世上有和我?天壤之别?的人。”

“恨你原来?世道如此不公。”

“恨你不需吹灰之力就能免去一切辱骂。”

“恨你生来?就泡在蜜罐之中享受无?边繁华!”

祝久辞摔坐在一旁

“我?不认识你。”

裴珩大?笑起?来?,眼眸骤然红了,几乎凝出血来?煞是可怕:“对,就是现在,你到现在还这般天真,看到一点事情真相?就害怕得要缩回你自己的绫罗宝阁去,一点没有过伤害的模样真令人厌恶!”

祝久辞眼中没有泪了,面?无?表情看他,就像是看一个死人。

“八岁那年,为?何跳太液池救我?。”

“晏宁不明白吗,”裴珩挑起?嘴角,痞子一般笑起?来?,“救了京城小公爷,哪怕是质子也能一步登天——不然,你以为?我?是如何进宫的?凭你们宽宥圣明的圣上大?发善心吗,笑话,若不是小公爷这三个字,我?裴珩,永远是烂在墙角的一滩臭泥!”

祝久辞脸色如灰土,心脏沉入冰底。

“教唆陈清焰大?闹祭祖大?典,挑拨离间,也是你对吗。”

“那厮是个蠢货,险些毁我?大?事。”裴珩挑眉,“好在昭歌聪明,嗅到一点茶香就宝贝得紧,高高兴兴要抱回去给?你尝,都无?需我?引他,他便自己往陷阱里跳。我?看着恶狗在后面?追着——”

“你闭嘴!”

“心疼啦?”裴珩无?法自抑笑起?来?,笑得大?喘粗气。

“我?看着你们拿回那黑茶,也看着你们如那贵族恶心的手?段把茶渣倒在门外?,若是你们没有这陋习,也不会引来?杀身之祸,说到底还是咎由自取!”

“你颠倒黑白!”祝久辞看着他,“因为?不公二字,所以杀我?,杀我?国公府满门!”

裴珩靠回潮湿的老墙,手?腕搭在膝盖上,漫不经心晃着。

“对。”

“这就是你所谓唯一的朋友!”

“小公爷,你还不懂?”裴珩扣住指尖,坐在在地上弯折身子笑得岔气,“我?对你唯一,而你对我?不是。我?便想着,如何才能成为?唯一。”

“扬名万世是不可能了,遗臭万年倒是还能争取。”

“南虢国已弃我?如粪土,我?也懒得理他们。不若在这里做些大?事,让你永远记住我?。”

“你疯了。”祝久辞站起?身往后退一

步,“若你做这些事是为?了家?国,忍辱偷生二十年,我?还敬你是条好汉……”

裴珩打?断他,“南虢国负我?,我?何要为?他们。不过话说回来?,我?此举确实帮他们不少,他们是得跪下来?谢我?。”

祝久辞只觉浑身血液冷凝,几乎不能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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