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海底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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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有海啸？！”</p>

城中一片尖叫和混乱！</p>

谢蕴昭已经朝着海浪冲了上去。</p>

太阿神剑光芒暴涨, 赫赫红光劈碎黑暗！</p>

星图在她身后展开；黑夜之中, 星光簇拥的龙女睁开眼眸，手握五火七禽扇, 用力扇出长风！</p>

——轰！</p>

高大的海浪被生生逼退一瞬！</p>

扶风城里的灯火忽然齐刷刷明灭几下；忽明忽暗中, 海浪中似乎有什么巨大的眼睛睁开了，放射出暗黄色的、阴毒的光。</p>

白衣剑修自高空飘然而落, 扬起右手。</p>

七星龙渊长剑清鸣一声, 陡然化作无数碎光；它们如光带飘飞, 顷刻环绕海浪, 再用力往后一拽！</p>

——哗啦！！</p>

黑沉沉的大海好像一头背勒住的猛兽, 被迫平息了片刻。</p>

谢蕴昭翻身落地——正是三塔托起的高台之上。</p>

“上七家”的列为代表已经被自家修士保护起来, 正试探着往后撤退；之所以是试探，全因最中间的九千家主站了起来。</p>

九千家主——或者说应该是“九千家主”的那个东西，他还保留着人类的面容，但从腰部往下, 他的躯体已经化为了一道粗壮的、布满鳞片的蛇尾！</p>

他两只眼睛已经完全被血光充满, 森然可怖, 周身魔气缭绕。</p>

站在他对面的，是九千公子和商依依。</p>

那位公子一手将商依依护在身后，腰间的明珠长剑已经拔出, 剑锋是锯齿状, 在黑夜中亮着银色的微光。</p>

他显然知道谢蕴昭的到来，却无暇看她，而是全神贯注地盯着九千家主, 面上交织着震惊与沉痛。</p>

“父亲他……妖魔化了。”他保持着基本的冷静，却紧紧咬着牙，“将灵魂交给妖类的人称为‘妖化’。如果那个妖类堕魔了，对应的人类就会妖魔化。”</p>

“妹妹小心。父亲原本只是辟谷境初阶的修士，但妖魔化会让他共享一部分那只妖魔的力量。”</p>

九千家主手里依旧攥着佛珠。他像有些惊讶：“我的儿子原来知道得这么多……还有，‘妹妹’？”</p>

他暗红的双眸看向了谢蕴昭。</p>

谢蕴昭猛地握紧了剑柄。空气里带着腥臭的气息；说是堕魔，但和师兄‘发病’时给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p>

“是你的妹妹，那么是我和湘君的……是吗，那孩子没有死去啊。”</p>

九千家主抬起双手，高高举起了佛珠。</p>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p>

他背后忽然出现了一道旋涡。</p>

旋涡如一道幽暗的、波动的水流，一直连接到他背后黑暗的大海。天空彻底被阴云遮蔽，海面没有一丝光芒。</p>

“师妹。”</p>

卫枕流落在她身边，一手护住她，另一手指向九千家主。</p>

然而，九千家主似乎没有打算与他们作战。他手中的佛珠亮起一道神异的光圈，竟然将卫枕流的攻击都阻拦了一瞬；就在这一瞬间里，他往后一倒，整个没入了幽暗的旋涡之中。</p>

“那是……”</p>

“那就是上古秘境碎片的入口！”</p>

九千公子喊道：“失踪的女子应当都在其中，两仪称也是！他要在秘境碎片之中进行血祭，必须在那之前阻止他！”</p>

然而就在这时，四周忽然多了无数湿漉漉的怪物；那些怪物浑身漆黑，全都长着鳞片，身上挂着海藻一样的东西。它们张开嘴，发出尖利刺耳的叫声，并迅速跳下高台，朝普通人蹿去！</p>

谢蕴昭与师兄同时出手！他们一人压下羽扇，一人拂袖生云，顷刻将所有怪物都阻拦在半空中，并将之碾为齑粉。</p>

可当怪物的血液飞溅而出，竟从中又生出了新的怪物！</p>

“那是上古海魔！明明是早就灭绝的东西……难道是从秘境中跑出来的？！”</p>

九千公子面色微变。他当即掷出一道光圈，通过光圈将声音传递到全城：“扶风城修士听令！上古海魔天生魔气入心，必须先清除魔气才能将之杀死！如有人愿交出清除魔气的法宝、心决，九千家将赠予五百万灵石；如有人能杀死海魔，每一只奖励五万灵石！”</p>

魔气？</p>

谢蕴昭想起了自己的镇魔歌。她立即翻出曲谱，丢给九千公子。</p>

“镇魔歌——拿着！灵石之后再说！”</p>

“妹妹？你怎么会……罢了，依依，歌来！”</p>

九千公子看了两眼乐谱，便一拂衣摆，原地盘腿而坐，膝上架起七弦琴，双手悬空，十指一拂——</p>

——铮！</p>

商依依也迅速扫了一眼乐谱，便抬手招来光圈，随着琴音展开歌喉。</p>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p>

无形波动朝外推开；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p>

谢蕴昭举目望去，只见附近的海魔都倒在地上，痛苦地扭曲、翻滚起来，然后被邻近的修士一刀斩杀。</p>

摇摇晃晃的光明中，它们身上的魔气如雾气蒸发。</p>

“师妹，师妹。”</p>

师兄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手掌落在她肩上，稳定、没有一丝颤抖。</p>

“师妹，不要紧张，我无事。镇魔歌对现在的我无用。”</p>

他说什么？谢蕴昭迟钝片刻，才发现自己紧紧护着师兄。她甚至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可潜意识深处却牢牢记着师兄是少魔君，他也是魔，不能冒险让他和镇魔歌接触。</p>

“对不起，我刚刚忘记提醒师兄……”</p>

“我却很高兴师妹忘了，却还会第一时刻护着我。”卫枕流笑了一笑，又看向下方的城市，“师妹，你听着。魔族有严格的等级划分。我身为少魔君，可以命令一切血脉低于我的魔族。但这些上古海魔不听我号令，我猜是因为他们已经服从于另外的主人，也许是九千家主，也许是秘境中被封印的妖龙。”</p>

“如果要从根源上解决这一麻烦，我们必须现在进入秘境。”</p>

他看向那片幽暗的旋涡。它不断旋转，却已经变得比刚才更小、更虚幻。</p>

“这里的秘境只会开启十二个时辰，但入口只有这一个。再不快一点，入口就要关闭了。”</p>

九千公子也在琴声间隙中道：“妹妹快去，这里有我和依依，你莫误了自己的事！”</p>

谢蕴昭点点头。她跑了两步，忽然扭头对九千公子说：“阿兄……你们也小心！”</p>

九千公子一愣，险些指下琴音都乱了。</p>

然则琴音虽未真的混乱，却也飘忽了一瞬。</p>

他盯着谢蕴昭的背影，直到她已经消失在旋涡中，他也仍看着那边。</p>

海上的风浪失了剑修束缚，又再度席卷而来。这些海浪被妖术掀起，又借秘境打开的力量而更增威势，不等秘境彻底，它们不会平息。</p>

他身旁，那明艳无双的妖族女修唱完一曲镇魔歌，歇了口气，又好笑地瞟他一眼。</p>

“公子高兴坏了吧？这是谢道友第一回真心诚意地叫你兄长，是很值得纪念的一天。”</p>

九千公子这才收回目光，悻悻道：“依依也取笑我。”</p>

“当然好笑了。”</p>

商依依又轻轻笑几声。她凝视着公子的侧脸，缓声道：“‘九千公子’这个身份，不过是危楼之主天机散人的一个转世身。散人明明早已觉醒，为何仍旧兢兢业业地扮演着这个角色？”</p>

天机散人，危楼之主。</p>

所谓“散人”，指的是不属于任何门派，却也不容任何人小觑的散修。</p>

据说，天机散人是屹立世上不知道几万年的大能修士。</p>

据说，天机散人无所不知，前可通上古，后可算未来。</p>

据说……</p>

但没有哪一个“据说”会告诉世人，这位大能在十万年里不断转世，以不同的身份在这世上活过。</p>

而今的天机散人，是九千家的嫡长子，也是谢蕴昭血缘上一母同胞的亲兄长。</p>

至于商依依……她是妖修，也是世上唯一陪着天机散人不断转世的人。</p>

对他们这样的存在而言，肉身本该只是一副躯壳，眼前的人世灾难也该不足为奇，因为在漫长的历史中，这样的灾难最多不过在史书上留下几行小字，甚至都不会被多少人看到。</p>

但如今，九千公子在高台上弹着镇魔歌的曲子，弹得一丝不苟。</p>

他也笑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p>

“天机散人是我，我却不是天机散人。”他平静地回答，“转世之后便是一个全新的存在，前尘过往只如走马观花，与我何益？”</p>

“我是扶风城的九千公子，是阿昭的兄长。天机散人……不过一个名号罢了！”</p>

妖族的女子微微一笑。</p>

“每一次……您都总是这样说。”她闭了闭眼，又含笑睁开，眼神温柔专注，“那么，我也只是陪着九千公子的商依依而已。”</p>

镇魔歌再起。</p>

……</p>

“——谢蕴昭！”</p>

石无患御剑飞上高台。</p>

他已经披上法袍，武器上也沾了发黑的血迹，显然与海魔有过一番搏斗。</p>

但高台之上四下无人，只有一男一女弹琴作歌；清净的声音四下传递，不断清除怪物身上的魔气。</p>

不远处有一个幽暗的旋涡，虚幻得已经接近消失。</p>

“谢蕴昭呢？！”</p>

石无患冲了上去。他轻浮散漫的表情一扫而空，俊美多情的面容此时冷峻如岩石，好像彻底换了一个人。</p>

他以剑指着九千公子，语气不善：“我问你，谢蕴昭呢？”</p>

商依依皱眉看去，水袖一扬；青年看也不看，随意一剑击开。</p>

一时间，商依依与九千公子都露出些许讶色。</p>

石无患定定地看着两人，眼底有隐约的太极图浮动。</p>

“原来是……”</p>

九千公子恍然。</p>

他的神情变得郑重起来。</p>

“你何苦如此？”他意有所指，“堂堂……十万年前既然放弃，十万年后为何又放不下？你现在应该已经知道，自己作为那一位的‘三尸’之一，所处的位置为何才对。”</p>

石无患置若罔闻。</p>

他既没有表露疑惑，好似他完全明白九千公子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也没有恼怒或惊讶，更没有其他一切正常人可能有的情绪。</p>

他只是冷冷地说：“天机，让开。”</p>

九千公子没有反应，商依依却眼珠轻轻一颤，不由自主露出了些许惧色。</p>

那是深入骨髓的恐惧，也是只有少数人才有资格拥有的恐惧。就像蚂蚁抬头看见天空广阔，丝毫不会感到畏惧，但那些最接近天空和太阳的人，才能真正明白这份力量是何等的恐怖。</p>

九千公子拨动琴弦，淡淡道：“你要去，自去便可。我从来只观察和记录天机变化，不会出手干涉谁。就好像沈佛心和谢九借我的危楼谋事，我也不曾多管。”</p>

“你如果要去找阿昭，自己进了秘境就是，我不会拦你，又怎么敢拦你？”</p>

石无患冲了过去。</p>

“但容我提醒你一句：十万年前就写好的结局，十万年后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这一点你原本该比我清楚才是……”</p>

青年已经跳进了旋涡。</p>

“……道君。”</p>

第二首镇魔歌的最后一个音符拨出，余音还在空气中回荡。</p>

商依依侧头，有些疑惑地问：“公子，三尸之一……也能算道君么？”</p>

“怎么不算？每一个三尸都是道君，反而斩去三尸的那一个才最不像道君。”九千公子笑道，“三尸者，情爱、权力、惰性，每一个都代表了人之本性。虽然我们总是讨厌纷乱的欲望，但修士修道的目的是将欲望内化为内心清净的一部分，而不是强行剥离。”</p>

“既然如此，那一位为什么还要斩三尸？”商依依更不解，“他可是……难道不知道这么简单的道理？”</p>

“如何不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