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人间不落雪亦能共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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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山色空蒙雨亦奇。</p>

江晏栖看着远处梦雾，隐约失神，“桃花源记”倒真是一个充满神秘之词，此地只有月华，没有日光，却又能在黯然之下生出光晕。</p>

她曾想，沈槐奚的故乡——东槐是否也是如此一个神秘之地。</p>

“喂，丫头……丫头，你倒是回我啊！”千汴看着眸无焦距的女子，连提醒道。</p>

江晏栖只淡淡“嗯”了一声。</p>

“你这丫头倒是真像钟祁灵那臭女人，有时是平淡的没边儿了，说个话也是没有起伏的，倒毋怪她喜欢你。不过要我说，你这身清雅却是胜过了那喜怒无常的女人。”千汴围着江晏栖打了几个转儿，挑眉道：“因着那破女人，我堂堂……日日去山中挖野菜，还是丫头好，这才是真正的清雅呢。”</p>

江晏栖看着围在一旁转悠的红衣少年，自昨儿个见了她之后，他就跟水中鱼瞧见大熊猫了一般，她走到哪，他跟到哪。可他分明比她还小一岁，却偏要故作老成的学着钟祁灵叫她丫头，当真让人哭笑不得，遂她只平静地看着千汴淡笑道：“若没记错的话，弟弟比我小才是。”</p>

“才不是这般算的……”少年急得跳脚，偏又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无法出口般，又温吞地收回了话，“唉，罢罢罢，你我各退一步，你不许叫我弟弟，我也不叫你丫头了。”</p>

“嗯。”江晏栖倒也未再纠缠了，只安静地看着地上那些奇花，不时吐露一句，“千汴得生活在这多少年了，竟这般厉害，识得诸多奇花。”</p>

千汴一听，瞬就咧开了唇，笑道：“那可不，我们自出生便在这了。”</p>

江晏栖闻言，清沉的眉眼微展，而后继续道：“千汴应当是被那位照顾大的吧，对他那般有礼，是个极儒雅的少年。”</p>

一听此话，千汴刚闭上的唇，又笑开了，“那可不，我也觉得自己儒雅有礼呢，偏那臭女人不认。君生哥哥是这三界六方都难得的神只，我对他自是最最敬重的，往后我也要成为君生哥哥那般的男子。”</p>

听到“三界六方”，江晏栖再次感受到了他们的神秘，“千汴医术既如此厉害，怎不能……”</p>

话未完，千汴便沮丧道：“那可不是医术能治好的，便是那臭女人医道冠绝，也只能延缓……若真要说一人的医术有根治神力，那必然是倾桉姐姐……可惜她……”</p>

此话未完，千汴便抬头看到了对面似笑非笑的女子，钟祁灵倚靠在木栅栏旁，双眸微眯，语气淡淡，“几日不消见，千汴是愈发愚蠢了。一句话，倒就将你迷的云里雾里了，怕是再过些时候你自己都能将自己肠子翻出来给人看。”</p>

江晏栖见到钟祁灵，这方要开口，钟祁灵便冲她淡淡道：“丫头是聪明人，我不怪你有所好奇。只见小子这般蠢笨，颇是恨铁不成钢。”</p>

钟祁灵看着千汴，眸光渐冷，如寒雪泣冰，“下次再让我听到倾桉，你便再挖一月野菜。”</p>

千汴委屈地看了看江晏栖，又看了看钟祁灵，偏又不敢反驳，低头道：“不会了。”</p>

此话方落，便见钟祁灵冷寂的双眸又是一番恬然笑意，慵懒清贵，江晏栖这才真正见识到了千汴说言她的喜怒无常，遂歉意道：“是晏栖唐突了，望阿姐莫要放于心中。”</p>

钟祁灵唇畔漾开一抹淡笑，“我若无拘，丫头亦可无束。”</p>

见钟祁灵走后，江晏栖才看向千汴，道：“是我不好，没想到让千汴多受一顿骂了。”</p>

千汴倒也心大，心中本存的委屈，一听此言竟就烟消云散了，遂挠了挠头，看着钟祁灵远去的背影，道：“无事……倾桉姐姐是那臭女人这么多年来唯一的挚友，自然……”</p>

千汴后再看江晏栖，竟不觉她更像钟祁灵了，她其实更像楚倾桉，无论何时，连音儿都是没有波澜的——尤其是那双介于温柔的桃花眼和凉薄的丹凤眼之间，将润色和冷清杂糅在一起的柳叶眸。</p>

她们三人太像了，都是平静理性之人，骨子里又都透露着愔嫕，只是钟祁灵偏无常，江晏栖偏平静，而楚倾桉偏淡漠。</p>

只是像总归只是像，那人早已痛吻了世界，成就了繁华万世的痛仰。</p>

再也回不来了，更无可替代。</p>

……</p>

木屋前堂，几束纯白玫瑰摇曳于零落花草旁，迎着隐隐炊烟，如雾似幻。</p>

千汴手间拿着几片面粉炸出的药草叶，忙塞进嘴中，痛哭流涕，“啊……呜呜……啊……栖姐姐，你是我的神！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吃到了点除药草外不一样的味道……呜呜……嗷！”</p>

看着激动到落泪的千汴，江晏栖倒也不觉诧异，这还主要是因为——她发现他们的一日三餐都是药羹，尽管前堂中还留有了些米油、粗粮。</p>

“阿姐为何每日都只做药羹呢？”这话，江晏栖是问过千汴的。</p>

千汴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闷声道：“君生哥哥必须每日用以灵药滋补体脉，那女人整日都将心思费在药草、药方上，也便无意再去做什么普通吃食了——其实，她自己也吃不将就，可她不能吃普通吃食。”</p>

“为何呢？”</p>

“她虽瞧着比君生哥哥好些，其实身子内部也是孱弱不堪的——再余的，我也不能再道了。”</p>

忆完，江晏栖看着千汴，虽心中谜底不解，也只觉得三人神仙艳羡的世外生活下，其实藏了太多不得已，她遂放缓了音色，“慢些吃，你若喜欢，我可再做。”</p>

“栖姐姐，有你真好！”千汴听得感动异常，进食的速度却不曾放缓。</p>

江晏栖有些失笑，一顿吃食便让这小子改口了。</p>

……</p>

千汴看着不透缕光的微暗天幕，连叹了几口气，“唉，又是不见那臭女人的一天……”随即他又道：“栖姐姐，你推君生哥哥出来走走吧，我得去看看她。”</p>

江晏栖是不知钟祁灵在忙什么的，不过每次她回来，却都是满身羸弱，也是应道：“好。”</p>

“咚咚……”</p>

故君生的房间是在一个两山罅隙口处，有些阴凉异常，江晏栖走到门口，只感觉门口扑面而来一阵寒气，随即听见里面的轻咳声，只敲了敲房门。</p>

一道清浅而微弱的嗓音缓缓传来，似不久就会破灭于虚空，“是丫头吧，请稍等。”</p>

江晏栖有些诧异，这是她十几天来第一次来，故君生却毫无意外的猜出了是她——这是一个思绪相当敏捷之人。</p>

不时，江晏栖便见房门被轻轻推开，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仍是那般绝尘脱俗，将周遭花草都压成了庸艳之色。是远而望之，皎若华月升朝露；迫而察之，灼若昙雪湛绿波。</p>

他那双桃花眸，真是初看感惊艳，乍看亦惊绝，不似顾听桉的深邃幽清，故君生的眸是望之惊绝的那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