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乡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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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p>

强勇的婚假就此拉开序幕。</p>

趁此假期，一家人按计划先回滨江一趟，所以在一个周末的早晨，三人早早地大包小包拎着挤上了长途汽车赶赴罗湖火车站。</p>

深圳到滨江的火车时间安排得非常合理，下午四五点钟上车，晚上在火车上打个盹小睡一觉，天蒙蒙亮，便回到了滨江，好像什么也没耽误似的。只是在滨江下了火车，强勇还得坐公交或打的十几分钟才能回到家里。</p>

这一路上，南来北往的旅游的、回家的，车里、车外到处都是人。</p>

幸好强勇托强总找关系提前几天就在罗湖火车站买好了票，要不然大包小包地带这么多行李东西，肯定会挤得不行。</p>

一路上人多自然嘴杂，超大的信息量不知道真假反正一股脑儿直钻耳孔。</p>

“怎么这么多人啊？”</p>

“哪年不是这样的啊？过道里满了，连厕所里都是人呢。”</p>

“不对不对，应该说今年的人更挤点，因为修了几年的京九大动脉快到打通了。”</p>

“那怎么还更挤？”</p>

“你傻啊，一修路，不影响到许多条铁路线吗？火车不得不共挤那几条道，慢的让快的，让来让去的，有的车子干脆就停开了。明年，不，据说最快在今年的九月底就好了。”</p>

“京九线路九月通车？不会吧？但愿也是。要不，大老远的想回来都有点怕回来了。”</p>

。。。。。。</p>

强勇听着听着，开始觉得新鲜，但慢慢地还是疲劳占尽了上风，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p>

等强勇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有人在用力地推自己。</p>

强勇睁眼一看，是之夏好像有话要说呢。</p>

“到了南昌了，大站呀，火车要停十多分钟的，好多人下去买东西了。你要不要为本小姐跑个腿啊？”颜之夏很是兴奋，摇醒打着呼噜的强勇撒娇。</p>

“哦，真是南昌啊，我还以为就到了滨江呢。我的大小姐，你想吃点什么啊？本公子愿为你效劳。”强勇装出一副略显失望的样子，但自己肩上的责任还是很清楚的。</p>

“呀呀呀，客气上了？本小姐要求不高，不敢劳烦公子下去了，等下好难上来找到自己的位子呀。哎，厢人多的鬼死，移个脚都难。你看，窗户不是有点开了吗？小商贩很快就会挤过来在火车下面呢。要什么你只管叫好了，但是可千万别先给钱啊。”叶芬也没睡，轮到她的“经验”派上用场了。</p>

“为什么？就因为人太多？也是的。啊呀，小商贩们好快的手脚呀，火车刚刚停稳，他们就粘过来了。哎，这年头有生意做，就是这么积极啊。”强勇边接口说着，一脸的不解表情也瞬间消失。</p>

“你傻啊，我之前吃过这亏。等你把钱一给，你猜怎么着？这小贩东西没给你，拿着钱就直接就跑了，害得我在火车上干瞪眼！哼哼，不然为十块钱下火车去他拚命啊？人都长的差不多，就算下了火车还就真找不到谁是谁呢。”叶芬一皱眉头，陈年往事一骨碌从嘴里划了出来，临了还不忘夸张地一耸肩。</p>

叶芬的这种“现身说法”自然很有说服力的哟！不单强勇，周边的人们也竖起耳朵听。</p>

就在听老妈津津有味地说话间，强勇猛然瞥见自己座位的窗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冒出一个中年男子来。要不是他面带微笑，差点就吓着自己了。</p>

只见这个中年男子一只手扒着火车窗口边缘，腾出另一只手拿着用方便面的手，轻轻地敲打着火车窗玻璃，嘴里说着旨强勇听不懂的方言。</p>

有人“翻译”过来说是：他可能是问你，要不要买方便面啊？</p>

强勇的目光本能地回转身，扫向女朋友，颜之夏也及时地朝他点了点头。</p>

但强勇却有些犹豫，因为火车上的人实在太多啊，就算买过来，泡也是难题啊，不觉嘴里低声地嘟囔道：“哼哼，火车上是有开水啊，离自己坐位也不远，但是现在不是‘寸步难行’吗？别有了面，搞不到开水泡的啊？”</p>

“走一步看一步呗，填饱肚子要紧啊！再说，车上不是有人下去了么？你快点买上来，趁有人下去松动一点赶紧把面泡了，等人都上来了，肯定又是挤都挤不动的。”叶芬有点看不过眼了，急急地接口。但话说的十分中肯，由不得强勇不“遵照执行”啊。</p>

强勇十分“听话”地向窗外中年男子点了点头，还用手势比划了一个OK样。</p>

中年男子似是心领神会，跳下窗口，然后动作熟练地从附近的一个编织袋里拿出了三盒方便面，再笑着单手一扒窗，另一手就把三盒方便从玻璃外塞了进来。</p>

虽然中年男子的动作一气呵成，没占用多少时间，但强勇看得出他的不易。于是二话没说，拿了面，顺手直接把十五块钱从车窗玻璃底塞了过去。</p>

中年男子接到钱，冲着强勇嘿嘿一笑，然后就一路小跑地消失了。</p>

“你们可要当心啊，这一路上的小商贩们缺德的很，经常买过期的东西来骗人。”当强勇正撕开一盒方便面准备去冲开水时，旁边的一位热心的大叔笑哈哈地提醒道。</p>

“不会吧？为了这么点钱？”强勇边说着，边隐约预感着有一种被欺骗的味道。因为随手捞一盒方便面，抢眼一瞧便觉得包装的颜色看上去有点不对劲。难道真的过期了？再仔细一看盒底打印的生产日期，妈呀，赫然写着：1994年1月1日。</p>

真他妈的缺德呀，真他妈的过气了！一般方便面不就半年的保质期吗？！</p>

强勇一脸难堪的样子，回看着颜之夏和好心提醒自己的大叔。</p>

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吓一跳！</p>

原来刚才好心提醒强勇的这位大叔，长相竟是有些“与众不同”的：一张满眼皱纹的马脸下露出半截黄牙。幸好他仍然保持着先前笑容可掬的样子，干扰了人们随时可能产生的“以貌取人”而突然产生厌恶感的习惯思维。</p>

强勇不想看到大叔不笑的时候的样子，忙转移自己的视线，转身朝向窗口，瞬间明白了那中年男子拿钱时那诡异的微笑的含义。明知他已走远，却仍心有不甘地张望着，目的就只是想骂他两句、出口气而已。</p>

随着一声“呜----”响，火车开始缓缓地扭动它长长的身躯。</p>

然则火车窗外的一个个小贩们还在与火车内的旅客不停地“纠缠”着，像是要抓住最后的一次机会发个大财似的，全然不理会举着旗子喊破喉咙的铁道工作人员。</p>

“真过期了啊？”颜之夏有点不太相信地拿起一包方便面，进一步确认。</p>

“大哥，真得好好谢谢你呀。我没有那么仔细的，一般吃方便面都不看包装的，哪里还会看生产日期什么的啊？要不是你及时提醒，可能今天这过期的方便面就被我们娘儿仨全吃到肚子里去了。真是这样的话，就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事了哟？哎，世上就没好人做的啊！这些商贩也太可恶了！我们好心照顾他的生意，他买贵点也就罢了，还给我们不能吃的东西！真是没有一点商业信誉！没有一点良心啊！”叶芬亲眼目睹这一切，忙笑着对提醒强勇的男子道谢，夹杂着些许对小商贩们的怨气。</p>

“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安全是最主要的。大姐呀，你也莫要客气，我只是见的多了，坐几趟火车就听到几火车的新闻。现在大白天的还好呀，到了晚上你看看？特别是下半夜的，那可就不怎么安宁了，会有人从外面强行推开窗户进来偷东西的。说偷还是事小，有时候还明着直接抢！我看我们这节车厢今晚一定要安排些男人们轮流值班才行！”大叔一看自己的“提醒”凑了效，也开始来了劲。</p>

大叔的一番话把个车厢四邻八座的打牌的、聊天的、吃东西的说得全无了心思。大家伙看起来个个神色凝重，有的甚至已经开始小范围嘀咕着哪几人怎么轮休了。</p>

“这是个什么世道啊？去年我们回来好像还没有这样式的啊！这铁道部的就不能管管吗？这可是他们的地盘啊。”强勇有点愤愤不平，边说边轻拳着一袋该死的过期方便面。</p>

“哎，你说铁道部想管不？乘客们不安全，就没人敢去坐火车了嘛。据说铁道部的早就想管了，只是苦于地方上的一直有利益纠纷下不了手啊！你们想想，火车站一天客流量得多少啊？随便其中的一些乘客买点什么，也就不得了了。所以地方上的一直在为此起哄。不过，上面的大领导好象已经发话了，说是五一后火车站所有的买卖全部由铁道部沿线职工家属包干了，好坏他们负责，利益他们来得，这样也变相地增加了部分职工的家庭收入，还能大大地缓解下岗职工的生活压力。”其貌不扬的大叔继续“娓娓而谈”，“过人”的超大信息量，显出他“大有来头”似的。</p>

前后左右的素不相识的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洗耳恭听”。好像眼前就是临时的大学课堂，一群不分年龄不分性别的学生们正入神地听着大叔这个老师在开讲呢。</p>

“大叔啊，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啊？看来一定不是一般的人呀，听口音还是我们的四川老乡啊。老乡大叔啊，你怕是哪个大学的教授吧？”颜之夏觉得眼前的大叔讲得“头头是道”，刚才没来及跟准婆婆谢他一下，这下借机“恭维”两句，也算在套“关系”吧。</p>

“哟，缘份啊，车上又遇到老乡了？好哇！我么，哪儿是什么教授啊？你们也太抬举我了吧？我不怕你们笑话，我小学都没有毕业呀。这年头读个大学有什么用？国家也不包分配，出来还不是给人打工？我来深圳这么久，最喜欢听人说事。听多了，自然知道的就多一点了。”大叔刚才还无所不晓地侃侃而谈，这会儿一露实底，好像人也矮了三分。</p>

坐在大叔旁边的一小伙子似乎有点不满地扯他的衣角。</p>

“耀祖，怕什么，我也没有乱说。你还是自个儿睡去吧，臭小子。”大叔回头冲着扯他的小伙子不屑地轻骂。</p>

“抓小偷啊，他偷了我的东西！”突然一阵凄厉的叫喊声从附近车厢急促地传过来。</p>

接着就看见原本挤得要死的人群开始乱了起来，夹杂着女人尖叫声和小孩子的哭声。</p>

似乎大叔说的又应验了！一时间车厢里乱得一塌糊涂。</p>

强勇循声望去，虽然有点“毛骨悚然”，但仍想在女朋友和老妈俩女人面前摆出一副要保护她俩的男子汉的气概来。</p>

随着一阵激烈的尖叫着，一个年轻人一手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冲了出来，而另一只手却拎着一只一看就是女人用的粉红色的手提包。</p>

很显然，那不是他的东西，而是他的“战利品”。</p>

年轻人的轻狂亡命，一路小跑着，本就挤得不行的车厢居然在一阵哭爹喊娘声中瞬间硬生生地让出一条道来，任由他如入无人之境。</p>

颜之夏本能地抱住了一旁的“镇定自若”的强勇。</p>

其实强勇这个时候也有点“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啊，只是颜之夏小鸟依人地靠住自己，一种强烈保护欲望油然而生。</p>

“强勇，车上这么多人，你莫要乱来啊！这种亡命之徒莫要管他，他只是想吓唬要阻止他离开的人。”叶芬怕儿子一时冲动吃亏，忙拉着强勇硬是靠边让出了道来。</p>

强勇与其说是保持了“克制”，不如说是正在闭着眼睛庆幸持刀的小伙子能够早点从自己身边“平安”经过呢。</p>

不成想“当”的一声，刀子掉地的脆响，跟着一声“嗳哟”，像是小伙子被人制服了。</p>

“好！”有人大声地喝彩。</p>

强勇睁眼一看，自己的身后可不就是刚才气势汹汹的持刀小伙子，他居然正被人反钳着双手跪在地上了！他正心有不甘地从嘴里不住地吐着脏话呢。</p>

再看看制服小伙子的人。</p>

哟！这是谁呀？这不就是刚才一路“滔滔不绝”的大叔吗！</p>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p>

如此的关键时刻，英雄般的人物居然是他！</p>

这个强勇一眼看上去虽然说不怎么反感、反胃，但在此之前，也更情愿相信他只是比别人多长了一张能说会道行走江湖的嘴巴而已，说不定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江湖大骗子、网上通缉犯呢。</p>

看来，上帝待人还总是公平的。</p>

给了大叔一张奇丑无比的脸，同时也给了他一身的正气和不凡的身手！</p>

“好！”</p>

。。。。。。</p>

车厢里慌乱的人群因此马上恢复了“正常”，接着叫好声、掌声此起彼伏。</p>

“快快快，打110报警吧。”</p>

“哪还用报警的啊？我知道的，前面一节车厢就有乘警的。”</p>

。。。。。。</p>

掌声稍息，车厢里就有人兴奋地交换着“意见”，还有人“自告奋勇”地向前面一节车厢兴奋地挤过去。</p>

不多一会儿，就有一个大盖帽跟着过来了。他分开众人朝着大叔制服小偷的方向扑过来，众人纷纷压缩饼干一样相互挤出空间来。</p>

“这个该死的家伙，我身上包包里的钱可是给小孩子看病的救命钱啊！”随着一声气愤至极的抢呼声，一个中年妇女踉踉跄跄地挤过来，手上还抱着只晓得呜呜乱哭的小女孩。</p>

不用说，刚才小偷肯定就是洗劫了她的。</p>

只见这个中年妇女一手抱着女孩，一只手吃力地举过头顶，向正跪在地上的小偷抡过去。但是抢到半空中，却神奇般地改变了方向，伸向了正大义凛然的大叔，情绪激动地使劲地抖动着，眼睛里充满着无比感激的神情。</p>

“大叔，原来是你啊！这次真多亏了你啊。这个家伙我们可是关注了好久了，一看就知道是经常在火车上流动作案的，得手就跑的那种。我们铁道警察布控了几次都没能抓住。大叔，我代表铁道交警向你致敬！”大盖帽也抢步到大叔面前，一把抓住了大叔的另一手，边笑着说边使劲地抖动，临了一个立正，单手唰地齐眉敬礼。</p>

“没什么，警察同志。算这小子他今天倒霉碰到了我。没事的，这个就小菜一碟。”大叔见警察伸手过来，赶紧松开了反钳小伙子的双手，边配合着抖动边笑着回应。</p>

“这位是受害人吧？这个包包可是你的？里面有什么东西？”大盖帽俯身从小伙子手上拿过来一个粉红色的包包，笑着对赶过来的中年妇女说道。</p>

“是啊，是我的，警察同志。其实，我包包里什么也没有，就几件换洗的衣服，再就是好不容易凑齐的五千块救命钱啊。”中年妇女说着，孩子哭停了，她却呜呜地哭了起来。</p>

大盖帽似乎并不为中年妇女所动，而是打开包斜眼向里面瞧了一瞧，然后笑吟吟地就向中年妇女递了过去：</p>

“没错，这个包是你的。查看一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p>

“我这个包要真是丢了，我也就不想活了！我活着拿什么救我的女儿啊？幸亏今天有这个素不相识的大哥出手相助！我还不知道救命的大哥尊姓大名呢？”中年妇女接过包，并没有马上查看，似乎感谢“救命恩人”才是当务之急啊！</p>

“区区小事，大姐你不用放在心上。好好去救你的女儿去吧。”事到如今，大叔还是口风挺紧的，似乎并不想就这么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p>

“大叔，你这次恐怕想做无名英雄也做不成了，你就大大方方地说出尊姓大名吧。等会还要跟我去十三号车厢做个笔录呢。我看你的身手不错啊，以前在哪练过吧？”大盖帽笑逐颜开，完全颠覆了人们对警察一贯面无表情的观念。</p>

“也没什么，我坐不改姓站不更名，我叫颜忠旺，四川绵阳的。自小在少林寺长大的，功夫谈不上，手脚上有点巧劲罢了。”颜忠旺向大盖帽一拱手，一副江湖大侠的样子。</p>

哗哗哗。。。。。</p>

车厢里再次掌声雷动！</p>

大盖帽也孩子气地笑着向颜忠旺拱拱手，一副江湖大侠间惺惺相惜的样子。</p>

“好！颜大侠！”</p>

“颜大侠仗义！”</p>

。。。。。。</p>

车厢里再次响起叫好声和掌声。</p>

还有几个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的老乡硬生生地从人缝中挤过来想跟颜忠旺“叙旧”的，被大盖帽委婉地谢绝了：</p>

“你们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今天不是时候，我得把这个犯罪嫌疑人给办了。请大家都配合一下，自觉给英雄让一条道出来。（面朝颜忠旺）颜大叔，请。”</p>

大盖帽的话音未落，原本挤得密不透风的车厢唰地一下就硬生生地就闪出一条道来，跟着掌声四起，大家自觉起立，目送着英雄远去。</p>

“真他妈的过瘾，像看电影一样。之夏，哎，又是你们四川的啊，人才辈出！切，听到没有？居然还是你们颜家的哟！了不得了不得。不晓得这位英雄跟你家有没有什么瓜葛呢？”跟车厢里的许多人一样，强勇也是好半天才把自己的思绪从遥远的行侠仗义的年代穿越回来，冲着女朋友颜之夏微微一笑。</p>

“别净想美事了。这位颜大叔我好像从来就没见过的哟，要真有什么关系，我能不认识啊？ ”颜之夏嗔怪地白了强勇一眼，算是正面打消了强勇的“私心杂念”。</p>

叶芬好像还沉浸在刚才的电光闪石的大片之中，根本没理会强勇与颜之夏在说什么，只见她神情专注，嘴里不住地喃喃念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