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李四与纪念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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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王少爷自然不可能错过这么好玩的事情，他也有一个浸泡了符箓水的玉石。</p>

但是他又不只是玩这个，于是慢慢的就变成李四帮他看报纸，帮他评论时事，帮他在虚幻报纸上留字喷人了。</p>

最后，王少爷索性将玉石丢给了李四让他帮忙保管。</p>

再后来，南边的兴汉大都督一统南方却不愿意北伐，于是报纸的信息就不是那么值得特别关注了。</p>

王少爷索性去玩其他更好玩的事情，只是过了很久才问一次报纸上的事情，玉石也默认送给了李四。</p>

李四在王家只待了一年不到，因为他爹回来了。</p>

李父在南边的战场上救了一个旗人大官人，一路带着大官人要饭回了北方。</p>

这本该是天大的富贵，可是皇上之前因为大官人已经死了，所以超品追谥了大官人。</p>

这下大官人回来，岂不是打皇上的脸？</p>

于是能一路要饭回来的大官人锦衣玉食一个月就死了，也算是对得起皇上亲手写的谥号。</p>

而带大官人回来的李父自然也得不到待见，被赏了一百两银子就草草打发回家了。</p>

回来的李父花钱赎回了李四的身契，又重新续租了王老爷家的二十亩地，最后用剩下的银子为李大和李四定了两门亲。</p>

仿佛是耗干了自己所有的生命力，在两个儿子洞房后李父就日渐消瘦。</p>

死前，他一手一个握着两个儿子的手，让他好好地耕王老爷家的十亩地，这样总有机会买下属于自己的一亩荒地。</p>

李四终于还是成为了一个农民，不仅要操持父辈传下来的下田，还要负责王老爷家的十亩上田。</p>

一年，两年，他的身上已经看不出曾经在王老爷家当小厮的样子。</p>

尽管他依然自诩是半个读书人，但是他的妻子认为他识字根本一点用都没有。</p>

当初被卖到王老爷家当长工，不抓紧机会找个手艺学起来，却跟王少爷厮混，现在除了当个种地汉，连把椅子都不会打。</p>

李四从来没有跟妻子说过，王少爷的玉石一直在自己手里，他依然能够看到虚幻的报纸，看到关于南贼的报道。</p>

他也会根据报纸上天气预报规划耕种，使得他的地总是操持得比别人好一些。</p>

但是他从来不会去分享报纸上面的事情，连天气都不会，他知道什么是莫谈国事，所以他开始沉默，变得快要和记忆中的父亲一样。</p>

这天，李四地里割夏收的小麦，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p>

白天收麦子，晚上将麦子收回库房。</p>

没办法，报纸上面说这几天可能会有暴雨，所以他必须赶紧将麦子都收割好才行。</p>

今年年景不好，南边又重启战端，听说都打到大沽口了，所以王老爷加了地租。</p>

如果麦子出了问题，他今年的地租肯定是交不上数了，哪怕他曾经是王少爷的小厮，王少爷也不会少他半个子儿。</p>

他也不愿再抵押自己还在孕中的孩子的身契，所以他只能全力压榨自己。</p>

连年的劳作让他整个从里到外变成了黑褐色，一天一夜的劳动，更是让他全身上下都是泥土，整个人泛着土黄的黑。</p>

田里是枯黄的黑，地上是被劳动压榨焦黄的黑，天上是乌云滚滚压抑的黑。</p>

李四讨厌黑色，因为他这是他眼睛唯一能看到的颜色。</p>

有的时候他恨自己识字，如果自己是个文盲，他就能对自己的苦难感到麻木，他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抵押自己孩子的身契。</p>

突然，远方传来整齐的行军歌声，一长列从山丘这头到那头的绿色长蛇，带着红色的纹线朝着他爬来。</p>

再等近一点看，是一支身穿绿色军服，脖子系着红色领巾的军队。</p>

前队骑着马，两骑并排，后队是步兵也是两人并排。</p>

他们走在田垄合成的乡间小道上，整齐缓慢，不踏入田地一分一毫。</p>

那是南贼，不该叫兴汉大都督的军队。</p>

尽管他早就从报纸上得知兴汉大都督带着一支偏师从大沽口登陆，已经在朝北平进军，并且告诉沿途的百姓们不必惊慌，因为南方的军队是汉人的军队。</p>

但是他依然害怕，他开始努力回忆父亲回来后一起经历的最后几个月。</p>

父亲是这样教他的，当大军走过要蹲到田垄旁边双手抱头，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反抗，遇到任何大兵都要喊把总，领头那个要喊总爷。</p>

所以他蹲下了，静静地等待着大蛇的到来，等待被吞噬的命运。</p>

良久，他被阴影遮盖，像是第二块乌云将他压住。</p>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但是只要阴影开始移动，歌声不停，他就越来越轻松。</p>

突然，阴影停了，歌声停了，仿佛下一刻就有响雷要打下来，他的心脏也快要停了。</p>

这次一个不好，就不再是六年的身契了，也不知道王少爷会不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只收身契不买田地。</p>

“老乡你好，能否向你打听一些事情？”头上传来了一句温和的声音。</p>

李四感觉一双手扶住了自己肩膀，之前骑着高头大马领头的总爷正扶着自己。</p>

不，他看过报纸，这不是总爷，这是兴汉大都督本人。</p>

白清羽似乎感觉站着俯视李四依然不方便，他直接半跪了下来和李四平视，双手拉住李四满是泥土的双手，丝毫不在乎上面的泥土。</p>

随后他问了李四四周的情况，以及最近是否有路过的庆朝军队等等情报。</p>

李四战战兢兢地答完后，白清羽还贴心地扶起了李四，又从身后军需官那里要来了十两银子送给了李四。</p>

随后大军继续唱着行军歌，继续启程朝着北平移动，依然没有踩踏进田地一分一毫。</p>

见大军开走，于是李四拿着银子开始朝家里的方向跑去。</p>

因为朝着相反的方向移动，很快在李四眼中，绿色的军队就重新变成绿色的长蛇。</p>

就在军队越来越小的时候，天上的乌云突然露出了一条口子，夕阳露了出来。</p>

残阳血色的光照在远边的长蛇上，将其整个都染成了红色，又从红色的长色变成了红色的线，变成了红色的点。</p>

许久，当李四回家有了一会儿后，他家的门被打开，一个黑色的小点提着粪叉向着远方追去。</p>

他紧赶慢赶，跑动跳跃，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在被地平线上不断前进的黑暗重新吞没前，追上了红线，成为了红线的尾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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