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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敏杰也笑了笑:“你这样说,可就夸奖我了……不过我其实知道,我手段太过,谋一时权变可以,但要谋十年百年,不能不讲究名声。你不知道,我在凉山,杀人全家,拿人的妻子孩子威胁他们做事,这事情传开了,十年百年都有隐患。”</p>

“……真干了?”</p>

“有几个……华夏军的弟兄,在山里被埋伏了,情况着急,几个尼族的死硬派,不肯说,我把他们的老婆孩子从悬崖上踢下去了……地方不高,摔断了腿。你知道,最麻烦的是,那地方是他们自己的,他知道地方不高,摔不死,所以我还得把人拖上来,要当着他的面,砍他儿子的手,他知道我认真的,就说了。”</p>

“不说的话……你砍吗?”</p>

“我会从手砍起。”</p>

卢明坊沉默了片刻,随后举起茶杯,两人碰了碰。</p>

“人救下来了没?”</p>

“晚了点,死了三个……”汤敏杰说到这里,抬起头道,“如果可以,我也可以砍自己的手。”</p>

他露出一个笑容,有些复杂,也有些淳朴,这是即便在战友面前也很罕见的笑,卢明坊知道那话是真的,他默默喝了茶,汤敏杰又笑道:“放心吧,这边老大是你,我听指挥,不会乱来的。”</p>

“这我倒不担心。”卢明坊道:“我只是奇怪你居然没把那些人全杀掉。”</p>

“嗯?为什么?”</p>

“按你之前的风格,全都杀掉了,消息不就传不出去了吗?”</p>

卢明坊说着笑了起来,汤敏杰微微愣了愣,便也低声笑起来,一直笑到扶住了额头。如此过得一阵,他才抬头,低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当年卢延年卢掌柜,就是牺牲在云中的。”</p>

听他提起这件事,卢明坊点了点头:“父亲……为了掩护我们跑掉牺牲的……”</p>

汤敏杰看着他:“你来这里这么久了,看见这么多的……人间惨剧,还有杀父之仇,你怎么让自己把握分寸的?”他的目光灼人,但随即笑了笑,“我是说,你可比我有分寸多了。”</p>

卢明坊眼睛转了转,坐在那儿,想了好一会儿:“大概是因为……我没有你们那么厉害吧。”</p>

“……呃?”</p>

“我的父亲是卢延年,当初为了开辟这里的事业牺牲的。”卢明坊道,“你觉得……我能在这里坐镇,跟我父亲,有没有关系?”</p>

“你是这么想的?”</p>

“多少会有些关系啊。”卢明坊拿着茶杯,话语诚恳,“所以我一直都记得,我的能力不强,我的判断和决断能力,恐怕也比不上这里的其他人,那我就一定要守好自己的那条线,尽量平稳一点,不能做出太多出格的决定来。如果因为我父亲的死,我心里压不住火,就要去做这样那样报复的事情,把命交在我身上的其他人该怎么办,连累了他们怎么办?我一直……考虑这些事情。”</p>

“……”汤敏杰沉默了片刻,举起茶杯在卢明坊的茶杯上碰了碰,“就凭这点,你比我强。”</p>

“我南下之后,这边交给你了,我倒是放心的。”</p>

“局势紧张,过两天我也有拨人要送走……记得上次跟你提过的,罗业的妹妹吧?”</p>

“找到了?”</p>

“花了一些时间确认,遭过不少罪,为了活着,装过疯,不过这么多年,人基本上已经半疯了。这一次西南大胜,云中的汉人,会死很多,那些流落街头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人顺手打死,罗业的这个妹妹,我考虑了一下,这次送走,时间安排在两天以后。”</p>

“要我带着吗?”</p>

“我安排了人,你们不用结伴走,不安全。”汤敏杰道,“不过出了金国之后,你可以照应一下。”</p>

卢明坊点了点头:“还有什么要托付给我的?比如待字闺中的妹妹什么的,要不要我回去替你探望一下?”</p>

“你不合适。”汤敏杰笑道,“整天提着脑袋跑的人,我怕她当寡妇。”</p>

“真有妹妹?”卢明坊眼前一亮,好奇道。</p>

汤敏杰道:“死了。”</p>

卢明坊便不说话了。这一刻他们都已经是三十余岁的中年人,卢明坊块头较大,留了一脸杂乱的胡子,脸上有被金人鞭子抽出来的印痕,汤敏杰面容消瘦,留的是山羊胡,脸上和身上还有昨日火场的痕迹。</p>

近十年前,卢延年在云中被杀,卢明坊一路逃亡,第一次遇上了陈文君,不久之后金人使者范弘济带着卢延年的人头去到小苍河示威,汤敏杰在当时的课堂上见到了卢延年的人头,他当时考虑着如何使个计策杀掉范弘济,而那时课堂上的邹旭自告奋勇帮助宁毅接待范弘济,这一刻,则已经在伏牛山成为了叛变军队的领袖。</p>

时光流逝,不去不返。</p>

这是汤敏杰与卢明坊最后一次相见的情形。</p>

两个人都笑得好开心。</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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