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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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容眼皮都没抬，他倚着沙发，专心致志的吹咖啡，仿佛对岑崤的回答完全不关心。</p>

“那我去问问别人。”宋沅沅强笑了一下，紧紧揪着裙边，努力保持优雅跑回了宋母身边。</p>

宋母离得远，没听到他们说的话，见宋沅沅自己一个人回来了，宋母皱眉：“怎么回事？”</p>

宋沅沅抿着唇，在母亲面前，总算不再遮掩情绪，低声埋怨道：“岑崤说他不会跳，都怪你非要我去请他跳舞，好丢脸！”</p>

宋母拉住宋沅沅的胳膊，眉头一立，压低声音质问：“他怎么可能不会！”</p>

宋沅沅一甩手，扭过了头，气鼓鼓说：“我不知道。”</p>

宋母深吸一口气，别有深意的向岑崤的方向看了一眼。</p>

她的余光扫到沙发上，专注喝咖啡的黎容。</p>

黎容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倚着抱枕，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看不清表情。</p>

宋母：“我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说了，名义上你和黎容还是男女朋友，岑崤估计不愿意搅合进来，你也是，就不能找个离黎容远点的地方？”</p>

宋沅沅刚被拒绝，本来就心情不好，现在又受到母亲的指责，忍不住拔高音量：“那我能怎么办，他就站的离黎容那么近！”</p>

宋母狠狠用眼神警告她：“好了，别吵，不是什么大事，本来我们也要正式跟黎家撇清关系，到时候就不用有心理负担了。”</p>

黎容喝完一杯甜腻的咖啡，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p>

宋母当众羞辱他是在几点？</p>

似乎过了好久好久，久到他坐在沙发上，腿都有点麻了。</p>

不得不说，他那时候真是难得的好脾气。</p>

宋沅沅和岑崤跳了舞，他完全无动于衷，他不记得他们离得有多近，不记得他们说了什么话，只记得他眼皮垂的很低，视域里只能看见每个人的双腿。</p>

所有人在他眼中，都只是能喘气的生物罢了，至于宋沅沅对他的刻意忽略，他也懒得刨根问底。</p>

他脑袋里只有一片空白。</p>

等他好不容易从自己搭建的安全屋里抽离出来，就听见有人在责怪他。</p>

“宋董事长跟你说话，你怎么像没听见一样？”</p>

“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穿成这幅样子来参加沅沅的生日会。”</p>

“大家都喜气洋洋的，他摆个冷脸给人看，又不是所有人都是他爹妈，要惯着他。”</p>

“所以我就说，被爹妈宠坏了，他爸妈贪污的科研经费，不都是给他留着的。”</p>

“他以后就知道了，这个社会没这么好混的。”</p>

那时黎容已经好久没怎么吃东西，他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起皮，胃里毫无规律的抽痛，痛的他后背冷汗湿透，鬓角潮湿粘腻，格外狼狈。</p>

那些奚落的声音仿佛寒冬胡同口呼啸而来的风，带着快入刀刃的锋利，狠狠刺进他的皮肤，他就像被囚在笼子里的鸷鸟，哪怕无数次冲撞铁网，也只能重重跌下，任由利器刺的更深一些。</p>

他想起一句勒庞的话：“自从他们成为群体成员，饱学之士就和无知之人一样，眼睛都无法观察了。”</p>

这些人好多是他父母的朋友，同事，客户，或者点头之交。</p>

他们曾经斯文有礼，温和善意，他们受过良好的教育，有非常不错的社会地位，这样的人，似乎最不该落井下石，靠奚落他为乐。</p>

然而现实就是这样，他有一个很残忍的老师，教会他这些道理用的不是经久不衰的著作，而是他的整个人生。</p>

他用余光看到，岑崤就坐在自己对面。</p>

他没有抬头去看岑崤的脸，但他知道，岑崤没有说话。</p>

沉默，也是一种纵容。</p>

黎容急火攻心，咬着牙，忍不住的咳嗽。</p>

勉强的忍耐逼得他眼圈泛红，眼底氤氲着生理性的眼泪，原本俏丽多情的桃花眼苍凉低垂，一开一阖都带着说不出的病态疲惫。</p>

宋母突然亲切的拉着他的手，假意拍了拍他单薄瘦削的后背，用一种高高在上却又伪装慈善的语气：“黎容——”</p>

“黎容。”</p>

梦境和现实的声音重合，黎容挺了挺腰，懒倦的睁开眼睛，借着亮彻整个大厅的灯光，看清了面前宋母的脸。</p>

宋母和宋沅沅长得不像，她颅顶很高，发际线有些后移，她时常涂着暗红色的眉毛，眼睛是上翘的凤眼，瘦削的颧骨下，嘴唇薄的有些刁钻。</p>

她眉开眼笑的时候谄媚十足，绷起脸来又显得特别尖酸刻薄。</p>

黎容抬手按了按眉心，茫然的将目光投向沙发对面的岑崤，理所当然的问道：“我睡了多久了？”</p>

他也不记得什么时候睡了过去，所有杂音混在一起，就好像质量不高的催眠曲，连甜腻的咖啡都没扛住睡意。</p>

天已经有些暗沉了。</p>

窗外是浓郁的墨蓝色，树荫和城堡被衬成纯粹的黑，郊区的空气格外健康，夜空中，挂着弯成金钩的月亮。</p>

不得不说，宋沅沅家的沙发还挺舒服。</p>

宋母语气沉沉：“黎容，沅沅的生日，你就是来这里睡觉的？”</p>

“就是，看他在那儿睡了半天了，我都不好意思说。”</p>

“也不知道站起来，真是没有礼貌。”</p>

“宋家为什么要请他来，他家出那事，也不嫌晦气”</p>

“四个半小时。”岑崤打断不绝于耳的风言风语，看了看手表，重复了一遍，“你睡了四个半小时。”</p>

黎容就像刚刚被上了发条的玩具，脸上的茫然消失的无影无踪。</p>

他眼中带着诚挚的歉意，仰着脸，格外无辜的对宋母说：“抱歉啊，我太困了，您也知道高三的学业繁重。”</p>

宋母并不打算放过他。</p>

宋母扯了扯唇：“黎容，我知道你家里出了些事，但看在你和沅沅的发小情上，我还是请你来了，可你连个生日礼物都没带。”</p>

她只说黎容和宋沅沅是发小，绝口不提两人的恋爱关系。</p>

黎容眼眸轻垂，脑袋稍微歪了几分，唇边的讥讽稍纵即逝。</p>

“不好意思，我忘了。”</p>

他说的太过理直气壮，饶是宋母想和黎家撇清关系，还是被气的不清。</p>

忘了？</p>

她女儿的生日礼物，说忘就忘了？</p>

宋母冷笑一声：“黎容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也买不起什么礼物。”她说着，一抬胳膊，从手腕上卸下一枚翡翠镯子，她举着这枚镯子，在灯光下晃了晃，阴阳怪气道，“这镯子也不值太多钱，不过拿去卖了，也能换个五十万，拿着钱，离沅沅远点吧，她值得更好的归宿。”</p>

宋母说罢，将镯子直接扔到了黎容腿边，镯子弹了两下，险些滑落地上。</p>

宋沅沅立刻低下头，挽着母亲的胳膊，一语不发。</p>

她心虚，但不后悔。</p>

她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刻，这就是她要黎容来的唯一目的。</p>

黎容周遭的气氛突然压抑的可怕，数双怜悯，讥嘲，冰冷的眼神，在他身边盘旋。</p>

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他对面的岑崤在笑。</p>

岑崤不知从哪里摸来一块打火机，将它当成把玩的玩具，他靠在沙发上，慵懒的翘着腿，用拇指拨开金属盖，再用食指扣上。</p>

打火机在他手中发出“啪啪”的声响，金属外壳一下下摩擦过他的指腹，和秒针的节奏重合在一起。</p>

他饶有兴致的看向黎容的脸，静静的看着黎容表演。</p>

这次他是完完全全的局外人，对宋母的暗示充耳不闻，对宋沅沅的邀请不屑一顾。</p>

他只想知道，黎容到底想玩什么把戏，想怎么报复这一屋子的人。</p>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由上至下，对黎容进行严苛的审判和排挤。</p>

黎容腹背受敌，众叛亲离，然而岑崤只觉得，他刚睡醒后，脸颊红扑扑的模样，更加惹人怜爱。</p>

其实，他只要来求他，他就会帮他。</p>

他总会帮的。</p>

黎容低头望着地面，睫毛温顺的垂着，在眼睑下方投下模糊的影子。</p>

他的背有些瘦，低头的那瞬，衬衫衣领下移，白皙的脖颈暴|露在灯光下，侧脸显得孤独又凄凉。</p>

他沉默良久，就在宋母以为他还在对宋沅沅依依不舍时，黎容突然轻笑出声。</p>

他笑的很愉悦，以至于眉眼弯弯，连唇角都翘了起来，从岑崤的角度看，他睫毛纤长浓密，苹果肌鼓鼓着，舌尖轻轻抵着整齐洁白的牙齿，难得一见的顽狞狡黠。</p>

只是这笑声虽然好听，但在当下的场合，怎么都有些格格不入。</p>

宋母以为黎容被刺激的心理防线崩溃，疯了。</p>

她撇了撇沉默的岑崤，刚要继续开口，突然听到黎容深深叹了一口气。</p>

黎容抬起脸，懒洋洋往沙发上一靠，随手捞起宋母的那枚手镯，摆在灯光下仔细端详。</p>

翡翠剔透，光滑，杂质极少，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珍品。</p>

黎容验过真伪后，唇边笑意渐渐散去，他用手指轻轻摩擦着翡翠边缘，嘴唇轻轻开合，万份真诚的冲宋母道：“谢谢，老子准备喜欢男人了。”</p>

他吐字清晰，中气十足，在场的所有人都听的真真切切，这句话无异于一声惊雷，炸的所有人外焦里嫩，灵魂震颤。</p>

岑崤把玩打火机的手指猛的顿住了。</p>

黎容比他想的还敢。</p>

宋母瞪大眼睛，僵在原地，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种不知羞耻的话怎么能从黎容口中说出来。</p>

她身边的宋沅沅同样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p>

黎容跟她谈过之后，打算喜欢男人了，这简直是对她的羞辱。</p>

但她知道，黎容无非是信口胡说，因为以她对黎容的了解，黎容觉不可能喜欢男人。</p>

黎容仿佛没看见那些震惊的脸，他一撑扶手，自顾自的站起身来，旁若无人的迈开腿，径直朝岑崤走去。</p>

走到岑崤面前，黎容歪头皱眉，看了看岑崤交叠的双腿。</p>

他堂而皇之的拨开岑崤的手，扭身往岑崤怀里一靠，转身之际，他眼中刺骨的寒意和灼烧的愤怒交织在一起，最终化成一汪涟漪春水。</p>

黎容莞尔一笑，声音暧昧：“赶紧，我不想努力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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