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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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老宅在陈母名下，亦有一间大大的画室，那间画室的年纪几乎跟陈安致一样大，才是他真正的根。归念只在小时候进过一次，不小心弄坏了一幅字，陈安致没怪她，后来就把画室锁上了。</p>

那间屋子，里面全是裴颖，诗句是她，相片是她，画的也是她。仿佛她还活在那里。</p>

归念想不出，陈安致呆在里面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p>

而眼下，裴瑗普普通通一句话，又叫她钻进死胡同里去了。开了头，思绪就止不住。</p>

她又想起刚回国的时候听邵卿说起过一事，就是她生日那天晚上，在澄哥的清吧里，男生喝酒，几个姑娘说着说着就又聊起他。</p>

邵卿说：“咱们陈老师如今一幅画已经卖到这个价了。”她比划了一个手势。</p>

归念抬眼：“三十七万？”</p>

“加个零。那个系列总共五六幅吧，分张卖，最低的一幅都拍了二百多万。”</p>

当时归念问她画的什么。邵卿想了想：“好像是什么江南古镇，挺好看的，南浔、西塘、周庄什么的，我也看不懂这个。”</p>

画的风景啊。</p>

归念当时听了只觉得想笑。清吧灯火不太亮，台上的驻唱乐队散了场，三四个年轻人，一下台就露出疲惫样子。</p>

归念看着看着，眼里酸热。</p>

认识这么些年，她对陈安致的了解怕是比他自己都多，亦清楚他最擅长的其实是人物超写实，笔触细腻，一根一根头发丝都表现清楚，几乎与真人别无二致的那种画。</p>

零几年的时候超写实的油画还难得，他书房里藏着几十幅，一幅也舍不得卖，全是画的裴颖姐。</p>

一条比一条更美的芭蕾舞裙，大片浓烈的颜色打底，人物却刻画得细致如真。不论是舞台上的耀眼夺目，还是舞者每天压筋训练的苦，他都画。</p>

后来裴颖姐去世后，归念有好几年没见他画过人，有段时间陈安致几乎不提笔，迷上了赏石玩瓷，开着车四处看风景，把日子过成一种颓丧的洒脱。</p>

她见过他对另一个人有多少深情，也就越发清楚，这个人，是真的、真的、真的，从没喜欢过自己。</p>

连外人都觉得她这场暗恋实在是苦，苦得要命，只是那时候自己脑子里全是浆糊，又正好赶上这辈子最荒唐的年纪，也是最固执、最不考虑后果的年纪。</p>

仗着年轻，仗着一腔孤勇，还有自欺欺人——从每一个细枝末节中出掰扯出一点甜来。</p>

而现在长大了，懂了，也就怂了。</p>

归念心里的几分波澜沉了底：“放着我的画有什么用？他有收藏学生作品的习惯，他那儿别的学生的画肯定也有很多。”</p>

裴瑗说不过她，她还有别的例子、很多很多例子能举出来，可裴瑗转念想想前两天刚打定主意，再不能掺合他们之间的事，就又不吭声了。</p>

归念却没能憋住，头埋在枕头里，哼哼一声：“还有么，你继续说。”</p>

死妮子。说句心里话能死。</p>

裴瑗朝天翻了个白眼，又觉得好笑，一骨碌，钻她被子里。</p>

“姐夫看你跟看我们是不一样的。”裴瑗没敢说得太过：“你要说哪儿不一样，我也给你说不上来，但就是那种感觉，感觉不一样。他看你的时候，眼里有光。”</p>

“这两年我妈老是问起你，‘念念什么时候回来呀？’，旁敲侧击地打听你和姐夫还有没有联络。她总觉得是我们家拖累了老陈，所以对他的事特别上心。我妈她一个外人，都看出你俩有门儿，还有陈姨，她也时不时地问起你，前两天还叫我带你过去玩。”</p>

“这几年，不管你去了哪儿，不管你走了多久，我总觉得你俩最后能成。”</p>

裴瑗探过身，把归念那头的夜灯调得暗了些，再躺下，又轻声补了句：“要是真的成不了，以后就别再想了，喜欢个人都伤筋动骨的，太伤了。”</p>

说完等了半天，不见归念吭声。</p>

裴瑗偏过头去看她，归念闭着眼睛。</p>

光线暗，只能隐约看出她眉眼轮廓，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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