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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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过这么一天和谐的相处，归念再去画廊的时候就没那么抵触了，第二天起挺早。</p>

裴瑗还在家里睡，被她电话吵起来，哼唧一句：“祖宗，我去干什么呀？你要是跟老陈劈里啪啦把证儿领了，还值当我爬起来去看一眼。你俩磨磨唧唧，一上午说不了三五句话，有什么好看的？”</p>

归念被她逗乐了。</p>

她自己一人去了画廊，陈安致已经早早到了，在招待两位客人。</p>

一个女客人，带着她儿子。那孩子两三岁大，走起路来像只小鸭子，看见刚开门进来的归念，屁颠屁颠地凑上来，“啊”地叫了声，就要从门缝里挤出去。</p>

归念弯腰拦了下，把会客室的门关上。</p>

“您学生来了啊，那我就不打扰了。”女人从沙发上站起来，笑得清清淡淡的，很温柔，态度尊重中又有亲近：“真是麻烦陈老师了，您看看哪天有空，我请您吃个便饭。”</p>

“客气了。年前忙，下次吧。”陈安致辞了两句，送她出了门。</p>

等他回来，归念已经换了衣服，今天她自己带了件薄羽绒，应该是她不太喜欢的颜色，拿来涂墙蹭一身颜料也不心疼。</p>

“刚才谁啊？”</p>

归念语气没什么起伏，像是随口一问。</p>

陈安致从侧面瞄了她一眼，回答得挺谨慎：“她前夫是一位画商，接触过几次，后来两人离婚了，就偶尔来我这里看看画。今天托我写一幅字，要送长辈。”</p>

“……你别多想，两个月也见不了一回。”</p>

中间有那么一点点停顿，归念注意到了，“哦”了一声。莫名想起前几天来的时候，池熊叔叔嘴里那个“大着肚子的妈妈”，应该就是这位了。</p>

“我能多想什么呀。”她笑了下，不再问了，跑去墙角继续昨天那个没画完的3D画。</p>

气氛瞬间安静了。</p>

陈安致看着她，一股没由来的丧气。</p>

换作以前，她会问的，磨着他一点点地问清楚，然后酸个一整天。现在也就随口一问了。</p>

“不急，一会儿再画。”</p>

他递过一只油纸袋子，塑料袋套着，一解开就香喷喷的。归念探头一看，里面装着十只小小的生煎包。</p>

“是你以前喜欢的那家，今早路过的时候看见人不多，就下车排了会儿队。”</p>

归念拿两根签儿当筷子使，尝了一个，应该是刚买了不久，还热乎着。这家生煎包是她多年的心头好，皮儿酥，汤汁也很香。她吃了三个，尝到了两种馅料，剩下的还给他。</p>

中午的时候仍是在陈安致家里吃的饭，陈安致接了个电话，下楼收了几样快递。回来时一手拿着两个画框，看着挺沉。</p>

他没关门，后边有两个师傅跟着进来了，来来回回跑了两趟，把东西放到墙角就走。</p>

归念跑过去接：“这是什么呀？”</p>

陈安致让她拆开看，“不是要画展么，学生的画都放在我这里，上个月送到了装裱店，陆陆续续送了回来。还有一批，过几天到。”</p>

他怕年后再装裱来不及，所有事都是提前准备的。</p>

裱好的画拿牛皮纸封着，归念拿了把剪子一幅一幅剪开，挨个看。</p>

陈安致确实有当老师的天分，他学生多，作品也多，选出来的画都十分惊艳。其中油画和水粉画居多，也有人物速写，乍看线条并不精细，整体轮廓、细节刻画和透视关系却都处理得十分漂亮，右下角标注着“10min”，这就是十分钟完成的速写。</p>

有以钢笔画出来的昆虫图和风景写生，尤其一张古文化街俯瞰图，整幅画没用一条线，全是点画法，精细到连街边小吃摊上的食物都能看得清。</p>

也有工笔写意，并不是花鸟虫鱼这样的老素材，而是现代风浓郁的那种。</p>

陈安致学得杂，教得也杂，水彩、油画、国画、素描、钢笔画，各种形式各种材料他都教得来。做美术的，很多老师都跟他一样，把基础讲完以后，每节课画什么都随学生自己喜欢。</p>

他对学生最大的影响大概就是写实风，在写实的基础上融入创作者强烈的主观意识。一幅一幅看过去，每一张画都非常亮眼。</p>

归念惊叹：“都是小学生画的？”</p>

“一半是，一半是初中生。”</p>

归念就笑了，笑得直不起腰来，吐槽自己：“那我真是你手里头最差的学生了，以后见了师弟师妹们，都没脸说我是跟着陈老师学过十几年的。”</p>

她至今还记得当年学画画的心酸。色彩画吧，调出来的颜色显脏；钢笔画吧嫌累；素描削铅笔能割着手；画速写要计时，归念能紧张得出一身汗……最喜欢的就是彩铅，最初陈安致送的一套绿辉，她至今还留着。</p>

陈安致闷声笑了会儿：“你那些画都还在，想看么？”</p>

“不看，太丢人啦。”</p>

归念咬着嘴唇笑，眼里的光特别亮。</p>

陈安致多看了两眼，收回心，一幅一幅检查镶边和画框有没有装好。</p>

归念看得慢，翻到一幅油画的时候顿住了。</p>

画的是一幅风景，背景上下一分为二，山上的乱石与湛蓝的天幕，被大片的晚霞与红云隔开。男生和女生对视着，隔着一条斜斜落下的流星，伸出手，几乎要接到一起去。</p>

归念一眼认出来，“这是那部动画电影，《你的名字》？”</p>

陈安致瞄了眼落款，点头说是：“看过？”</p>

何止看过，同公寓的三个姑娘去电影院刷了好几回，差点哭到断气。当时挂出来的电影海报就是这一张，归念印象深刻。</p>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p>

后来知道这部动漫刷爆了国内票圈，亚洲票房占比超过三分之一，也就不足为奇。好像含蓄、细腻、纠葛且又饱含热烈的情感，只有亚洲人能看得懂，而虐心的片子只要抓准了虐点，就能让每个人从里边找到自己的共鸣。</p>

这部电影在F国是圣诞节后才上映的，她看第一场的时候，正是中国时区的跨年夜。</p>

电影结束，灯光亮起的时候，她刚擦干满脸的泪。回头看，一张张脸，都是华人面孔。</p>

那时突然就特别想他，疯了一样。</p>

那是她来到F国的第八个月，忍着没有跟陈安致联络的第八个月，早丢掉了国内的电话卡，删掉了他的各种联系方式，那串数字却早就烂熟于心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