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⑦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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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协助护士做了遗物登记, 然后将遗体送太平间办理保存手续，但按规定，他和安蔓只是情侣关系, 不属于直系亲属，后续的死亡证明等等都需要亲属出面, 秦放费了很大的功夫，挨个打安蔓手机通讯录上的每一个电话，终于有了进展：有个接电话的女人说自己是安小婷的远房二姨，听到安蔓的死讯，她好像也不是特别惊讶，只说会通知她老家的爷爷。</p>

挂电话的时候, 秦放听到她对边上的人说：“就是老安家那个最小的闺女, 从小就不安分, 三岁看八十，迟早的。”</p>

……</p>

差不多忙完, 已经是晚上了，秦放先带司藤回家，告诉她闷了就看电视，不想看电视的话, 书房很多书，交代完了之后沉默半晌, 说：“我出去走走。”</p>

这一整天很多事情, 填单子、登记遗物、办手续，身边始终有人, 麻木地应付一切，像个机械人，现在终于停下来, 痛苦难过一点点回到皮囊，就想一个人待着放空，谁都不想见。</p>

秦放走了之后，司藤看了一会电视，节目太过无聊，看的人昏昏欲睡，索性关了电视去书房检书。</p>

书房很大，秦放不在家已经有段日子了，很久不开窗，书房里闷的很，司藤走到窗边，刚把窗户推开，忽然愣了一下。</p>

秦放的住家是独栋的小楼，一排是联栋的，排与排之间隔着草皮、树、花圃和水池，秦放没有走远，就席地坐在屋后不远的树下，背倚着树干，低着头一动不动，乍看上去，像是和树连作一体的影子，连轮廓都弥漫出悲哀的感觉。</p>

司藤注视了一会之后，动作很轻地掩上窗，内心里，她有些同情秦放：先是陈宛，后是安蔓，普通人遭遇一次已属不幸，何况是两次呢？</p>

书房里很多书，历史地理玄幻武侠，指尖在立排的书脊上滑过，却没了取阅的心情，过了会，司藤俯下身，仔细去看书柜的下层。</p>

那是一本一本的相册。</p>

也好，拿来解闷。</p>

司藤在书桌前的转椅上坐下，随意抽了一本，不少老照片，但从服饰上看，都是建国后拍的，比如板正的中山装，文革时的红袖章，劳动标兵的奖状，八十年代时流行的的确良衬衫……</p>

翻着翻着，她突然想起什么，忙往前连翻了几页。</p>

那是一张彩色照片，一家老小在旧式的老宅子前拍的，照相者取景的技术很糟，原本应该位于照片正中的人物被偏到了右边，左边露出好长的一段青砖墙，墙上密密麻麻的爬山虎中间，露出一块浮雕来，雕的不精细，但依稀可辨轮廓，是个长发的跪地女子，双手捧着类似一片树叶……</p>

别人看了或许不知道是什么，但司藤太熟悉了，这个图画里，那片树叶上面，应该还卧着一条蚕——神话传说中，黄帝的正妃嫘祖，是养蚕缫丝的缔造者，这幅图，画的就是嫘祖始蚕。</p>

司藤心里咯噔了一声，飞快地翻检相册，很快又让她找到另一张照片，拍的是宅子周围的景色，果然是一色的老房子，青色砖墙，嫘祖始蚕的雕砖，相邻的两家之间狭窄的接缝……</p>

跟记忆中有偏差，但仍然大致相似。</p>

这个地方，她是去过的。</p>

***</p>

秦放很晚才回来，开门时看到灯已经关了，还以为司藤是休息了，一开灯，忽然看到司藤就在沙发上坐着，难免吓一跳：“还没睡？”</p>

司藤把照片递过去：“这是哪？”</p>

“我们家在乡下的老宅子，”秦放接过照片看了看，“现在都荒废了，很少人住，当地政府之前还跟我们联系过，说是外地的开发商想盘下整块地方盖度假村，后来大概是没谈拢，不了了之。”</p>

“你太爷爷那一辈，是做桑蚕丝生意的？”</p>

秦放点点头：“杭州嘉兴一带，自古就兴养蚕织布，我太爷爷那个时候，整个镇子都以育桑养蚕闻名，所以你看到了，盖房子的时候都会特意雕嫘祖，嫘祖始蚕，求祖宗保佑。生意好的时候，一度还和上海的国产纺织厂有过合约供应缫丝。后来竞争不过外国人的洋布，加上形势动乱，也就逐渐衰败。到我爷爷这辈，就没再继承祖业了。”</p>

“这个地方，我去过的。”</p>

“你去过？”秦放有些惊讶，“那是什么时候？”</p>

司藤没有回答。</p>

那是什么时候？</p>

好像是1936年左右吧，七七事变的前一年，邵琰宽是华美纺织厂的少东，厂子和这个镇子素有生意往来，不过那次去不是为了公事，待腻了上海滩，换个清新朴素的地方踏青游玩而已，当时浙江一带以育桑养蚕为生的镇子不少，但唯独在这里，家家户户都有嫘祖的砖雕，还记得当时镇子上的小作坊主们对邵琰宽都很客气，少东家长少东家短的。</p>

当时里面也有秦放那个长的圆滚滚的太爷爷吗？不记得了，完全不记得。</p>

司藤沉默了一会，从秦放手里把照片抽回来：“明天安排一下，我想过去看看。”</p>

***</p>

夜里，想起白天那两个警察说的话，单志刚怎么都睡不着，一会觉得门没关好，一会又觉得卫生间有异动，翻来覆去出了一身冷汗，索性爬起来坐着，想打电话约朋友出来作陪，又觉得太晚了不大好——翻手机的当儿，发现好几条未读信息：今儿一天忙的太满了，都没顾得上看。</p>

是上海的一个供应商发的，单志刚的公司是他大客户，所以对方对他交代做的事很尽心。</p>

——“单哥，你托我们查的上海的那个地址，我们已经查过了，圣母院路就是现在的上海瑞金一路。裕园早八百年就拆了，但是附近上了年纪的老人对邵家有点印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