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⑩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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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 都是谢了戏才去后台看角儿，哪有戏到一半去后台的道理？</p>

满腹狐疑，还是跟着去了, 角儿都上场了，后台里安静的很, 邵琰宽握了她的手，穿过狭小拥挤的后台化装间，她看到桌上摆着的林林总总的勒头、贴片子、插头面、彩匣子、五颜六色的戏服……</p>

就只是这么点家当，上了场就像龙点了睛，人活了戏。</p>

邵琰宽撩开帘子，胡琴京二胡的声音没了间隔, 直透耳膜, 她吓了一跳：“这是戏台啊。”</p>

是啊, 是戏台，邵琰宽微笑着, 拉着她上了戏台。</p>

那么多人物，各色行头，蟒帔绶带，上下翻飞, 字正腔圆认认真真地唱念作打，对这两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视而不见。</p>

她有点懵, 随着邵琰宽走到戏台的中央, 脚下穿了双镶了珍珠的缎面高跟鞋，敲在木质的戏台上蹬蹬蹬的, 无意间抬脸，那个全身披挂英气勃勃的女将铿锵开唱：“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天波府走出来保国臣, 头戴金冠遮云鬓，当年的铠甲披上身……”</p>

一时间，恍在戏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世上，谁人不作戏？这偌大人间，原本就是一出戏套一出戏，今日的台下情，来日的台上戏。</p>

邵琰宽说：“司藤，这台上唱戏的，都是假的，曲终了，人也就散了。可是我对你，却是真的，台上台下，人前人后，我的心意，到哪里，都是明明白白。”</p>

他单膝跪地，袖内变戏法样翻出一块丝白手绢，绢中包一朵鲜艳欲滴的玫瑰花。</p>

华美纺织厂的少东，邵家的公子，演得一手惟妙惟肖的好戏。</p>

司藤伸手掀落桌上茶盏，大笑起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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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庆懵懵懂懂的，不明白为什么说的好端端的，女客为什么会突然间拂袖而去，秦放也愣了一下，跟邵庆匆匆交代了几句之后赶紧追出去，司藤走的好快，两手插在貂皮大衣的兜里，腰背笔直，脸色铁青，专往道路中央走，好几辆车子歪斜着紧急刹车，恼怒的司机伸头出来想骂，目光触到她森戾眼神，话到嘴边又打了个激灵收了回去。</p>

秦放好不容易赶上她，知道煞风景，但不得不硬着头皮提醒她：“司藤，遵守交通规则。”</p>

“黄浦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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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没看过民国时的黄浦江，不知道当时的景致如何，他坐在沿江的观景座椅上，看看凭栏静立的司藤，又看看对岸的林立高楼，终于忍不住走到她身边，还没来得及开口，司藤问了句：“票定了吗？”</p>

说话间，一艘观光游轮鸣着长笛从江面驶过，秦放下意识回了句：“游轮票？”</p>

“你蠢吗？今天是第三天，要回苗寨。回去的机票。”</p>

安蔓的后事手续没那么快办完，身份证应该还能用得上，秦放掏出手机订票，操作的时候，忍不住看了司藤好几次：是妖怪本身就特别擅长控制感情还是司藤这个人特别？普通女子听到旧情人的消息应该会方寸大乱吧？可是司藤，像一盘按部就班收放自如的棋，三天就是三天，容不得更改，不继续深究，哪怕邵琰宽这头的线索初见端倪。</p>

订完票，他看了看时间：“八点的票，机场挺远，得提前出发。观江景的话，你最多还能待半个小时。”</p>

司藤没说话，秦放犹豫了一下，问她：“邵琰宽向你求过婚吗？”</p>

“是啊。”</p>

“你答应了吗？”</p>

“差一点。”</p>

差一点？什么叫差一点？</p>

“司藤，其实这世上，是有两个司藤吧？或者，你有一个双胞胎姐妹，你们共用司藤这个名字，有时候是她顶着司藤的名字出现，有时候是你，所以那时候邵琰宽以为他追求的是一个人，但其实，有时候跟他在一起的是你，有时候跟他在一起的是你的姐妹，不过邵琰宽分不出来，那些道士们也没有分的出来。嫁给邵琰宽当二太太、怀孕生了孩子被丘山道长镇杀、死在1946年的是你的那个姐妹，至于你，早在1937年就已经死了，对不对？”</p>

没有回答，长久的沉默。</p>

就在秦放对司藤的回答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她忽然冒出一句：“你脖子上的那个球，终于也开始学会思考了。”</p>

脖子上的那个球？那叫头！又名脑袋！</p>

秦放咬牙：“你说人家点好听的能死啊？”</p>

司藤居然笑了，说：“你气什么啊，等我事情办成，跟你一拍两散，你捧着一百万想找我骂你，都求告无门。”</p>

我为什么要捧着一百万找你骂我，天生犯贱吗？秦放还没来得及反呛，她忽然说了句：“黄浦江是汇入大海的吧，邵琰宽的尸骨在海里，一水同流，可惜啊，我现在还不能成妖，如果我妖力尚在，万千支藤随水而走，延生千万里长，总能捞回他的骨架的。”</p>

明知可能性不大，秦放还是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安葬？”</p>

“把他的骨架扯成206块骨头，买一口箱子，都放进去，然后拖着箱子到处旅行，遇到猪啊狗啊鸡啊都喂一块，心情好的时候朝山上丢一块，心情不好的时候朝水里丢一块，都丢完了，心结打开，也就放下了。”</p>

她说的出神，语气平静，像是描绘美好前景，秦放听的后背直冒凉气：“你这么恨邵琰宽吗？丘山道长那么对你，你都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不会殃及后人。你跟邵琰宽就算最终没有结果，好歹也有过情分……”</p>

司藤冷笑：“情分？青城之后，和邵琰宽没有任何情分！难道你没有看到他和丘山的那张照片吗？”</p>

“丘山对我不好，因为他们道门，本来就视妖怪为下九流，生来死敌，彼此谋算，谈不上好与不好。可是他邵琰宽不一样，山盟海誓言犹在耳，知道我是妖怪就避如洪水猛兽——这我都可以一笑置之，谁叫自己是妖呢，对吧。”</p>

“可是他后来联同丘山一起对付我，刻意作出在上海和我重逢的假相，又假充真情实意，让我嫁给他——一帮懦夫，对付不了我，就想诱我情动，一旦我为了怀人胎而自舍妖力，他们就能轻而易举收拾我了。丘山这么做，尚可解释为立场有别，你知道他邵琰宽为了什么吗？嗯？”</p>

邵琰宽能为了什么呢？秦放想不出来。</p>

司藤目光长久地凝视对岸的某个方向：“为了他岌岌可危的纺织厂，纨绔子弟，不事经营，祖业眼见不保，丘山给他画了张只要事成就会以财帛宝物助他重振家业的大饼，他就如同捞到了救命稻草，后背贴了张防我害他的避妖符，衣冠楚楚去了百乐门的大舞池。”</p>

秦放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隔的太远，看不真切，那里，就是原先所谓华美纺织厂的旧址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