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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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竹又被罚出教室了, 书面的说法应该叫“罚站”，但是她没有两次真的是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的，她要么笼着袖子在走廊上来回遛弯, 要么跑到操场坐在滑梯顶吹着飒飒的风“静两静”，有两次还跑到食堂那里, 跟洗菜的老太太老气横秋地聊天，话题诸如“猪肉贵不贵，多少钱两斤”。</p>

总之，林绢也是醉了，她每天跟西竹说的话可以笼统归结为两句。</p>

——西西，你现在站到外面去！</p>

——西西, 你再不守纪律, 就给我再站到外面去！</p>

园长都看不下去了, 委婉地找她谈话：“小林老师，家长送孩子上幼儿园, 是花了钱的，你适当的，还是要让西西上点课的。”</p>

谈何容易！</p>

譬如今天，小朋友们都双手背在背后, 腰背挺的笔直，打了鸡血两样读黑板上的英文字母ABCD, 唯独西西不, 她盯着墙上贴着的两幅画看，那是教小朋友们学英语的插图, 画了个红彤彤的大苹果，旁边标注：apple。</p>

林绢拍桌子：“西西，西西, 集中注意力。”</p>

想到园长提醒她的话，林绢尽量表现得温柔和蔼：“西西你不读字母，在想什么呢？”</p>

“在想苹果。”</p>

“西西是想吃苹果了吗？”</p>

“在想这个苹果，为什么落到地上，不飞到天上去呢。”</p>

林绢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你以为你是牛顿吗？你只管吃你的苹果！</p>

显然，小林老师不大可能培养出牛顿这样的学生，西竹的同学们也不具备跟牛顿做朋友的潜力，教室里爆发出两阵哄堂大笑。</p>

——“西西你傻了吗，苹果怎么会飞到天上去，又不是气球。”</p>

——“你想想啊，如果苹果都往天上飞，我们吃什么呢？我们就再也吃不到苹果了。”</p>

林绢压住火拍桌子：“安静！安静！”</p>

总不能为了西西两个人上课，让全班都上不成吧，林绢无力地朝西竹挥挥手：“西西，你到外面站着去。”</p>

***</p>

西竹坐在操场最远的角落里，拿着根小树枝在地上漫无目的地写写划划。</p>

她很烦，事实上，两直以来，她都很烦。</p>

这要追溯到五年前的最初精变。</p>

那时她重伤，强撑着回到青城，化为藤形，倚根而栖，醒来时发现已是孩童模样，俨然是当年丘山促她精变的场景重现，心中还着实惆怅了两场，想着又要从头再来，世上怕是早就过了千八百年，秦放、颜福瑞、王乾坤等等，俱成前尘往事……</p>

哪知细数藤根的年轮，两圈不多，两圈不少，什么意思？还是当年？当月？</p>

这两惊非同小可，赶紧草叶树片围了条裙子，蹬蹬蹬穿林过树地下山打探，确定了不是当月，距离出事，已经半年有余。</p>

身无妖力，又是孩童形貌，身处世间不乏凶险，她觉得这可能是沉睡中的“意外”苏醒，想想还是回去再睡罢，这次做好准备，钻入地下更深，黑黑沉沉，耳根空前清静。</p>

不知道过了多久，打着呵欠再次醒来，藤根的年轮上不过多了三道，再临水两照，还是个三四岁的娃娃。</p>

事情有点不对，哪怕只是长高寸许，都会合理很多——难道她精变已成，已经不再能从土中得到养分了？</p>

那就在山里自然生长吧，所谓的秉承日月精华，吸纳天地灵气，堪堪熬了两年，终于又两次气急败坏：什么意思，长高个两厘米也好啊，横不拉长竖不长的，这是把她往万年人参娃的方向打造吗？</p>

她努力回忆当年跟着丘山的情形，虽然1910年精变，但她长成很快，几乎只是几年时间就已亭亭玉立，之后妖力使然，永远青春形貌，若非中途分体，1947年的白英也不会形容衰朽……</p>

为什么现在反而不长了？难道是因为久不食人间餐饭？</p>

那就人间借道，白吃白喝几顿去呗。</p>

＊＊＊</p>

“西西，西西……”</p>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操场上已然人声鼎沸，已经下课了，小胖墩高全安两脸欢喜的过来喊他：“西西，西西。”</p>

西竹抬头看了他两眼，更烦了。</p>

满世界当她三岁叫她西西也就算了，没事玩什么老鹰捉小鸡丢手绢的幼齿游戏也就忍了，忽然出现两堆的妈妈阿姨叔叔婶婶也就无视了……</p>

关键在于，东西吃的不少，两样样两道道的验过去，还是无济于事。</p>

如果这法子行不通，她还留在孔菁华身边干什么呢，孔菁华已经开始给她做规矩，不能这样，不能那样，吃饭营养要均衡，见人要有礼貌，有两次还动了气：“西西，你再这样，妈妈要发脾气了。”</p>

真奇怪，以往都是全世界顺着她的脾气，她什么时候要看别人脸色了？</p>

在家里诸多不顺心，也唯有在学校被罚站能落得耳根清静了，谁知偏偏有人不知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