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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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肉男是在无意中, 看到那间藏在露天广场角落的书店的。</p>

他在怒气和惶恐中冲出了公寓楼，并且茫然不知所措。他压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露馅的，这让他恼羞成怒。</p>

直到走出了公寓楼, 过了一条街去往商业区的路上, 他才突然反应过来, 他就这样离开了, 岂不是不打自招？</p>

但是他也不愿意再回去……什么待在一个房间里不出去, 怎么可能！</p>

肌肉男自傲地想, 说不定，他一个人就可以解决这个噩梦！</p>

他自己或许没有意识到，随着他越发频繁地使用那张名为“恶魔的假面”的道具卡, 他的性情越发偏激傲慢，种种情绪起伏都变得古怪而剧烈。</p>

而在这个噩梦中，当他抛弃自己一直以来的习惯，选择第一轮噩梦就在贪欲的作用下, 偷盗了蒋双姊的道具卡的时候，这似乎就成了量变转为质变的时刻。</p>

而他仍旧没有意识到。</p>

他兴冲冲地去往了商业区。他以为自己是第一个来到商业区探索的任务者, 因此兴致勃勃, 全然抛开了刚才被众人质问的愤恨之情。</p>

因为懒得多走几步路, 所以，他在距离商业区其中一栋楼大门的几步之遥, 选择乘坐扶梯下楼。</p>

到达地下一层的露天广场之后, 他随意一瞥，就看见了书店里的徐北尽……还有林檎。</p>

肌肉男当即怔了一下，眸光闪动，迟钝的大脑难得转动了一下。</p>

他认出了徐北尽和林檎，但是他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林檎为了一名窄楼居民而收集饮料的事情, 仅仅只是在小范围流传着。</p>

肌肉男在这一刻想起了当初被徐北尽一脚踢出书店的耻辱和痛苦。</p>

那实际上已经许久不被他想起了。那段灰溜溜逃走的经历，早已经在他成为卡贩子之后，变成他不愿意揭开的伤疤。</p>

而现在，他又一次想起来了。</p>

同时想起来的，还有对徐北尽噩梦的贪婪与渴求。</p>

曾经窄楼中的传言，是认定了，徐北尽的噩梦中隐藏着离开窄楼的秘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流言，也没有人知道，这到底是真是假。</p>

但是肌肉男是相信的。他深信不疑，并且在这一刻，当他再一次看到徐北尽的时候，他更加深了这种印象。</p>

他是说……你看看这名书店老板！这个端坐在书店柜台后方，目光幽深皮肤苍白，仿佛天塌下来都波澜不惊，甚至说不定就是他把天给弄塌的，看起来英俊又邪恶的男人……他看着就不是什么普通的NPC。</p>

就这幅卖相，就让无数任务者对他的噩梦趋之若鹜了。</p>

肌肉男就是其中一员，并且因为这份情绪，他理所应当地怀疑，林檎同样也是因为这个，才出现在徐北尽的身边。</p>

很多任务者搞不明白，为什么林檎在噩梦中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他们只以为，是因为这些噩梦在林檎的眼中显得太简单了，只需要动动手就可以通关，所以林檎才会是那副懒散的样子。</p>

他们不相信林檎对噩梦不感兴趣，就如同此时的肌肉男一样，理所应当地将自己的情绪和诉求强加到了他人的头上。</p>

他对徐北尽的噩梦感兴趣，那么，林檎当然也会对其感兴趣！</p>

人们可不会怀疑自己深信不疑的事情，尤其是肌肉男这样固执己见的家伙。</p>

于是，那一瞬间，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和脸皮，他直接就冲进了书店，用一种“我就知道”的语气说：“大佬，您也对他的噩梦感兴趣啊？”</p>

那语气，活像徐北尽的噩梦是他的商品和囊中之物一样。</p>

徐北尽和林檎同时诧异地看向他。</p>

在肌肉男进来之前，徐北尽和林檎各自坐在那儿，也没交谈，书店里平静而安逸。任务者在逃生，而他们两个却格外奇葩。</p>

自从不久前从徐北尽那儿借到了一本书看看，林檎就莫名对书籍燃起了兴趣。恰好徐北尽在噩梦中总是书店老板，就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让他去看。</p>

于是，林檎就捧了本书，坐在书店门口，安安静静地看书。</p>

这幅场景，还真是第一次让徐北尽觉得，这家伙也不能说浪费了他那张娃娃脸嘛。如果安静下来的话……</p>

然后肌肉男就打破了这种安静。</p>

被打扰到的林檎缓缓抬起头，目光中缓缓流露出煞气。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肌肉男，张嘴说：“我一般不打人。”</p>

肌肉男茫然了一下。</p>

林檎又说：“还有，我对他的噩梦不感兴趣。”</p>

说完，他啪地一下合上书，站起来，单手拎起肌肉男的后领，拖着肌肉男走出了书店，然后一把将这个肌肉男甩到了露天广场的喷泉里。</p>

肌肉男大概，在空中飞行了，十几米吧。</p>

徐北尽看得嘴角直抽。</p>

他不知道第几次在心中坚定了一个信念，就是他绝对不要和林檎打架。哪怕在噩梦中可以复活，或者噩梦重启之后，状态就会回到最初……他也不想让自己白遭罪。</p>

幸好现在直播间的镜头是对着另外那些任务者的，而不是在徐北尽这边，不然的话，也不知道那些沙雕观众会如何大呼小叫。</p>

林檎简单粗暴地“处理”完肌肉男，就回到书店里，郑重其事地对徐北尽宣告：“我对你的噩梦不感兴趣，也不想进入你的噩梦。我就是想和你打架，你不要误会。”</p>

徐北尽忍俊不禁，笑了一下：“我知道……等等，”他突然反应过来，“你……知道？”</p>

他这话听起来有点像猜谜，但是林檎理解了他的意思。</p>

林檎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他有些奇怪地看了徐北尽一眼，“我在窄楼底层已经很久了，我知道当时有很多人对你的噩梦感兴趣。不过我没有。”</p>

徐北尽不由得一怔。</p>

他之前没有特别明确地意识到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其实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窄楼底层的任务者差不多也换了一批了。</p>

不过……他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的确，林檎其实也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出现在窄楼底层了。</p>

只是林檎的名声显扬起来的时候，徐北尽的名字已经在窄楼底层销声匿迹。</p>

这种代差，再加上林檎也从未对徐北尽的噩梦表现出什么情绪，让徐北尽一直惯性地以为，林檎应该也不太了解当时的事情。</p>

而且，他们相识也已经是任务者围聚书店很久之后的事情了。</p>

在一个噩梦中。大概是……一年之前，或者几个月之前。在窄楼里待得久了，时间的观念也会逐渐变淡。</p>

对噩梦的内容不怎么感兴趣的林檎，离开其他的任务者，独自在噩梦中行走。然后就遇到了一直尽职尽责当着群演的书店老板徐北尽。</p>

然后……</p>

然后林檎就莫名其妙对徐北尽燃起了兴趣。</p>

那之后，徐北尽某次在窄楼中散步的时候，又遇到了林檎，并且又是相同的打架的话题。</p>

徐北尽烦不胜烦，甚至减少了自己的出门的次数。</p>

此后又是噩梦、窄楼、噩梦……来回地偶遇、不厌其烦的询问与相同的回答。</p>

现在想起来，徐北尽甚至也想不明白，林檎如何能有这样的毅力和坚持，在每一次遇到他的时候，都能问出同样的问题，并且即便徐北尽再怎样严词拒绝，他也仍旧不愿放弃。</p>

这种决心，甚至让徐北尽有些犯怵。</p>

不过因为一些机缘巧合，现在他们关系更加亲近一些了，所以徐北尽想，或许以后，他们见面也未必非得聊打架有关的事情……或许有一天，林檎能放弃想要跟他打架的想法。</p>

但起码现在还不行。</p>

徐北尽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比较好。林檎不对他的噩梦感兴趣，这很好；但却偏偏想和他打架，这就不好了。</p>

他有些苦恼地摸了摸鼻子。</p>

而林檎观察着他的表情，不知怎么一回事，大概是福至心灵吧，就补充说：“不过我想和你打架，只是我的想法。如果你实在觉得困扰，那我以后就少说这些话。你别对我生气。”</p>

徐北尽……徐北尽真切地感到了一丝内疚。</p>

林檎给他送饮料，帮他解决来自过去的讨厌的家伙，对他的噩梦不感兴趣……而他唯一对他感兴趣的事情，徐北尽又无法做到。</p>

甚至于，这样一位窄楼底层的无冕之王，被无数任务者敬畏并且膜拜的对象，在他的面前，却真的乖得像是颗小苹果似的。</p>

这种以退为进的手段，可真是让徐北尽这样吃软不吃硬的好人，心里发软了。</p>

“抱歉……”</p>

于是，明明是林檎有求于他，但反而是徐北尽不忍心地道了声歉。</p>

林檎略微困惑地歪了歪头，但是非常诚实地说了一句：“我不觉得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p>

如林檎这样的人，他想做什么，都是出于他自身的意愿。</p>

有时候他可能随心所欲了一点，比如随手就给那些任务者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但是对于真正认定的事情，他又是执拗而真心实意的。</p>

所以，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徐北尽会说一句“抱歉”。</p>

他想讨好徐北尽……那是他的事情。</p>

徐北尽真有一种坐立难安、受宠若惊的感觉。他习惯了独自一人在书店里品味孤独的日子，于是眼前这颗小苹果毫无自知之明地、亲亲热热凑过来的举动，让他有点不知所措。</p>

被死缠烂打也会成为一种习惯。</p>

不能说他现在就已经习惯了林檎的存在，有时候他还是觉得这家伙挺烦人的。但是不得不说，林檎的简单和坦诚，才是真正让徐北尽动容的东西。</p>

在窄楼，如果不是林檎拥有这样bug级别的武力值，那恐怕他这样的性格，早就成为那些残酷的任务者们的养分了。</p>

而好笑的是，恰恰是林檎的性格，而非他的力量，使得徐北尽感到一阵复杂难辨的思绪。</p>

……或许仅仅只是因为，他从林檎的身上，感受到了不属于窄楼、而属于地球的一些东西……而更加矛盾的是，林檎本身居然没有任何与地球有关的记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