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强迫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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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檎看看他的表情，忍不住问：“不会是什么，‘我’就是凶手，或者每个人都是凶手……这种吧？”</p>

“当然不是。没那么特殊，只不过……”徐北尽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像这种推理小说，凶手、受害者、犯罪现场、犯罪时间、犯罪手法……总有一个会有问题。”</p>

林檎晃了晃那本书，有点感兴趣地说：“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有问题。”</p>

徐北尽不免一笑。</p>

林檎又说：“我已经和那两个人说了，不要再来窥探书店，也不要再来打扰你的生活。”</p>

徐北尽微微一怔，随后真心实意地笑着说：“谢谢你。”</p>

林檎说：“所以……”</p>

“不打。”</p>

林檎：“……”</p>

他甚至都不生气了，反而觉得——果然如此。</p>

徐北尽忍不住笑了一下。</p>

之后，他将林檎和牧嘉实带过来的饮料分类归好，就像是有强迫症一样，每一样都认认真真地摆好。</p>

而林檎就来帮他，可要是没摆到徐北尽想要的位置，那么徐北尽反而要发火。</p>

林檎可真是服了眼前这个男人。先是拒绝他的请求，现在又来使唤他。</p>

他不爽地问：“放在这个柜子，和那个柜子，有什么区别？”</p>

徐北尽认真地说：“我坚决不要把果汁放在纪传体书籍下方的柜子里。”</p>

林檎不可思议地问：“这有什么区别？”</p>

徐北尽皱了皱眉，沉吟片刻，然后说：“味道不一样……？”</p>

林檎：“……”</p>

从来都是徐北尽对林檎感到无奈，这可是头一回，林檎对徐北尽感到无奈了。</p>

于是林檎还真像是一颗滴溜溜打转的小苹果，任由徐北尽指挥。这些放在这儿，这些放在那儿。十几分钟之后，就连牧嘉实带过来的那些饮料，也被归置得整整齐齐。</p>

徐北尽终于觉得舒服了。</p>

他不好意思地对林檎笑笑，然后说：“想喝点什么吗？”</p>

林檎说：“都行。”</p>

书店、窄楼仍旧是那样的书店、窄楼。破旧的地方仍旧十分破旧，并且修也没法修。在这些屋子里，摊上什么家具，就永远是这些家具，从来不会发生改变。</p>

有时候，徐北尽在想，他永远无法将窄楼当做“第二人生”的原因就是，一切都显得太不真实了。一切都是那种只可能出现在想象中的模样。</p>

但这一天，是自他来到窄楼后的头一次，他并没有想到，原来窄楼是虚假的，原来这不过是一个游戏。</p>

他把林檎指挥得团团转，看着林檎任劳任怨又无力吐槽他的样子，甚至忍不住哈哈大笑。</p>

而林檎呢……林檎怀里捧着好几个饮料罐，眯着眼睛看他，随即冷哼一声，把那些饮料罐按照徐北尽的吩咐，一个接一个地放进它们该去的地方。</p>

他们可真不像是窄楼中的其他人。</p>

——当他们停下来，各自坐好，各看各的书，各喝各的饮料，各吃各的零食的时候，徐北尽这么想着。</p>

他久违地感到自己心中驱之不散的阴霾，似乎少少地透进了一些光。</p>

他心不在焉地看着书，心里却在想，真是的……真是的，林檎这个家伙的存在感，也太强了！</p>

徐北尽默默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p>

不管怎么样……林檎不跟他提打架的事情，总归是谢天谢地了。</p>

*</p>

牧嘉实在离开徐北尽的书店之后，几乎是本能地停了一停。</p>

因为他看见了书店隔壁的那位邻居。</p>

一位女性窄楼居民。</p>

他去往更高的楼层的时候，这位窄楼居民还没有离开；而他回来的时候，这位窄楼居民居然也在。</p>

他透过窗户与其对视。</p>

随后，他走进了这位窄楼居民的屋子，与她打了一声招呼。</p>

“好久不见。”</p>

屋子里的女人，后背紧贴着墙壁。她低声说：“确实很久了。”</p>

她曾经在窄楼底层，见过面前这个任务者。当她去往更高的楼层的时候，同样如此。</p>

不论如何，那都与现在这个灰心丧气、面容枯槁的男人不太一样。</p>

她想到他遇到失败的那个噩梦。她同样也出现在那个噩梦中，并且与这个男人有过一些接触。当然……那是在更高层发生的事情。</p>

那就是她在去往更高的楼层之后，以全新的窄楼居民身份获得的一个噩梦。那是她的噩梦。</p>

而牧嘉实并不知道，眼前这名窄楼居民，其皮下的扮演者，就是那个导致了他的失败的噩梦的主人。</p>

但是他深深地望着眼前这个女人。</p>

在某种程度上，这名窄楼居民改变了他的命运。是她告诉他，徐北尽喜欢饮料，因此，他才会赠送徐北尽饮料，由此获得了某个噩梦的线索，才能前往更高的楼层。</p>

更高的楼层……</p>

牧嘉实忍不住恍惚了一下。</p>

女人却主动问：“你又来问我隔壁邻居的事情？”</p>

牧嘉实沉默片刻，缓慢地摇了摇头：“不。”他不管眼前这名窄楼居民的想法，继续说，“我经历了一次惨烈的失败。或许你可能听说过……也或许没有。这让我暂时对噩梦不怎么感兴趣了。”</p>

女人不禁皱了皱眉。</p>

牧嘉实说：“不管如何，我仍旧感谢你当初提供的信息，间接地使我去往了窄楼的更高层……”</p>

他突然哽住了，因为他想，这究竟应当感激，还是怨恨？</p>

女人却问：“窄楼的更高层，是什么样子的？”</p>

牧嘉实想到了之前与徐北尽的对话，平静的、故作释然的，甚至是略带着点调侃的。他对徐北尽说，那是不如窄楼底层有活力的地方。</p>

而现在，他却说：“那不是像我这样的废物应该去的地方。”他说，“所以我选择回到窄楼底层。”</p>

他一直说“回到”。</p>

“我问的不是这个。”女人没有管牧嘉实的自怨自艾，她的话语中带着一种浅浅的试探，“我说的是……更高层的，噩梦。造成你失败的那一次。”</p>

牧嘉实突然怔了一下。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一种尖锐的、像是在恐吓他一样的痛苦与诧异骤然升起在他的心里。</p>

他想，噩梦？更高层的……造成他失败的噩梦？这个窄楼居民……</p>

他与面前这个女人对视着。</p>

突然地，他收回了一切的情绪，用着一种冰冷的、坚定而决然的语气问：“你究竟想问什么？”</p>

“失败。”女人极为小声地说，就像是怕被什么听见，所以格外的小心，“那一次的失败。噩梦里，发生了什么？”</p>

牧嘉实说：“噩梦造成了我的失败。但是，我并没有在噩梦中失败。”他盯着眼前这个女人，“你知道些什么？”</p>

在回到窄楼底层之后，即便也经历过一次噩梦，但是他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他究竟是因为什么失败而回到窄楼底层的。</p>

他无数次重复地说，他是一个失败者、一个废物。但是他从未透露过真相。</p>

像丁亿那样消息灵通的日用品商人，或许会知道；但是眼前这位……这位窄楼居民？她怎么可能知道？！</p>

他并非是因为噩梦的失败而回到底层的。那一次噩梦成功了，真结局。但是，那一次噩梦同样也失败了，因为那个噩梦摧毁了他。</p>

那并非是……□□层面的死亡，而是心灵。他遇到了他难以想象、无法面对的噩梦。于是，他失败了，无数次的失败。</p>

他无法逃离那个噩梦，于是只能永坠深渊。</p>

牧嘉实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那种颤抖。</p>

他的目光十分冰冷，那是在他颓唐、消沉的外表之下，从未真正消失的一面——那是属于曾经在窄楼底层，打出百分百真结局的掘金者的一面。</p>

他再一次问：“你知道些什么？”</p>

女人看着他，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p>

她说：“我恐惧许多。而我唯一不恐惧的，就是死亡。”</p>

牧嘉实脸色大变。</p>

女人说：“看来，你还记得这句话。”</p>

牧嘉实沉默着，他的大脑接收了过多的信息，现在甚至有点卡壳了。</p>

而唯一的原因就是……为什么眼前这个女人，这个生活在窄楼底层的窄楼居民，会知道他在更高层的噩梦中听到过的这句话？？</p>

这根本就没有道理！</p>

女人沉沉地笑了一声，她说：“我的名字是苏恩雅。”她看着面带疑虑和不安的牧嘉实，淡淡地说，“但是我恐怕，不能告诉你更多了。”</p>

牧嘉实凝视她片刻，随后点了点头。他没有问女人为什么不能告诉他更多。也或许他本来就知道这个理由。</p>

他再一次想起了那个噩梦，想起那个噩梦中的一个女人。</p>

那并不是基于任何男女之情，他仅仅是因为那个女人在那个噩梦中的身份，以及那个噩梦中发生的一些事情，而想起了她。</p>

那句话——“我恐惧许多。而我唯一不恐惧的，就是死亡。”——正是那个女人所说的。而现在，同样出现在眼前这位女性窄楼居民的口中。</p>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升起了更多的疑惑。</p>

牧嘉实低沉地说：“我明白了。再见。”</p>

他与苏恩雅告别，满心不安、诧异和困惑地往自己的屋子走。</p>

在一个拐角处，他不小心被一位躺在角落的窄楼居民绊了一跤。他吃痛地站起来，一边道歉一边看向那名窄楼居民。</p>

那似乎是一名流浪者，此刻就躺在地上，毫无反应。他的胸膛仍旧有着起伏，但是却目光呆滞，脸上带着傻笑，目光仿佛凝聚在无边的遥远之地。</p>

他的手中握着一支笔。</p>

牧嘉实眉头微皱，下意识想到了林檎手上的那本书。</p>

他想，巧合吗？</p>

他仔细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下意识的联想完全就是无稽之谈。仅仅因为一本书的封面上有一支笔，就能与窄楼居民的噩梦联系在一起吗？</p>

他盯着那位瘫在地上的窄楼居民看了一会儿，试探性地与其打招呼，但是并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他只能收回目光，径直离开这条荒废的小路。</p>

十来天之后的夜晚，牧嘉实离开自己的屋子，犹豫片刻之后，选择走进某个窄楼居民的传送门。不知多久的黑暗过后，他睁开了眼睛。</p>

目之所及，为一片废墟。</p>

与此同时，徐北尽也在这个噩梦中的某地睁开双眼。</p>

他看了看周围的样子，心想，好吧，他又是一名书店老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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