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唯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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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游戏主播欧莱来说, 这一天无疑是不幸的一天。</p>

拖了几个月的游戏《逃出生天》直播，终于在观众们不耐烦的撺掇下、在欧莱战战兢兢的恐惧下，即将开始了。</p>

几个月之前, 欧莱答应观众们，从庞大的游戏库中随机抽取一款游戏进行直播，他不幸地抽取到了一个名为《逃出生天》的恐怖求生类游戏。</p>

这一类游戏，现在已经非常不流行了。普通玩家不敢玩, 主播更加不敢玩, 观众也不敢看普通的主播直播这类游戏……但是, 胆小如鼠的主播除外。</p>

毕竟，看到胆小鬼被吓得惊声尖叫，那可是一种意外的愉悦啊, 好像自己也不害怕了一样。</p>

因此, 哪怕欧莱想要将这件事情冷处理, 观众们也会天天在他直播的时候刷屏, 催促他赶紧直播这个恐怖游戏。</p>

欧莱心里发苦。</p>

他上一次进入这个游戏的时候, 直接被吓到强制下线两次。第二次强制下线的时候, 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直接把他游戏舱附带的直播系统都给弄坏了。</p>

他不得不花费了一点功夫, 把游戏舱送回原厂修理，也不得不停播了好几天。</p>

……即便这样, 还有为数众多的观众，记得他要直播这个游戏的事情。</p>

欧莱对这个游戏实在是……深感敬而远之。</p>

然而他终究还是敌不过观众们的热情。他这段时间直播别的游戏，积攒了一点游戏, 新观众进来就听老观众们科普了《逃出生天》的事情，更加恶趣味地起哄让他赶紧直播这个游戏。</p>

欧莱，他最终, 还是屈服了。</p>

但是他耍了一个小花招。</p>

《逃出生天》这个游戏，分为窄楼主场景和噩梦副本。玩家在第一次进入这个游戏的时候，默认会首先进入一个噩梦，感受一下这个游戏的氛围，然后才会进入主场景。</p>

这算是教学关卡。</p>

但是，玩家也可以选择跳过教学关卡，直接进入主场景。</p>

上一次欧莱不知道这个小技巧，但是这一回，他仔仔细细地查阅了关于这个游戏的少许资料，便得到了这一条信息，他立刻便沾沾自喜起来。</p>

观众们可看不到这些资料，这是只有主播才能进入的游戏，资料自然也只会提供给主播。</p>

于是，欧莱便闭着眼睛进入游戏，直接选择了跳过教学关卡，进入了窄楼。</p>

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开启直播，想着先熟悉一下主场景，这样之后也不必被观众们看笑话……说真的，欧莱就属于胆子小还要面子的性格。</p>

不过，这一天终究是他不幸的一天，因为，在进入窄楼的第一时间，他还没往前走几步，就看见了，那个几个月之前，把他直接吓到下线的男人。</p>

……那个宛如恶魔一般的男人。</p>

欧莱怔在原地，瑟瑟发抖。</p>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情绪还算平静，所以此刻的欧莱还停留在游戏中，但是他却不敢看向面前的那个男人，只能小幅度挪着脚步，打算从旁边绕过去。</p>

然而就在此时，他突然听见耳边传来平静而若有所思的声音：“你好，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噩梦中见过？”</p>

欧莱立刻就停下了脚步，他不敢不回答这个问题，这个可怕男人如同他的心理阴影，总是在他的噩梦中出没。</p>

他嘴唇颤抖着，脸色发白：“呃……是、是的。好久、好久之前的事情了……您，您还记得啊？哈哈。”</p>

欧莱干巴巴地笑了两声。</p>

徐北尽略微有些诧异地打量着这个青年。</p>

他的年纪看起来并不是很大，在窄楼中使用的外观是一名青年男子。此刻，他的表情有些过度的惊惧了，让徐北尽不禁怀疑，自己看起来真的有这么可怕吗？</p>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说：“你别害怕，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p>

欧莱却更害怕了。在他看来，那个微笑就如同恶魔在向他招手。可是，他只能回答：“您、您问。”</p>

他努力露出一个讨好而狗腿的表情。</p>

他们站在初始大道的某个拐角处，一旁便是一面窗子。窄楼外面的灰雾仍旧翻腾着，终日不散。他们在这里谈话，没有人会在意。</p>

初始大道在这个时间点，显得冷冷清清。</p>

于是，徐北尽就不打算与欧莱去到别的地方了。</p>

他问：“你刚刚开始玩这个游戏吗？”</p>

“是、是的。”欧莱战战兢兢地回答，“我来做直播。”</p>

他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刻板地回答着徐北尽的问题。</p>

徐北尽眸色微深。仅仅只是从欧莱的这一句回答中，他就能够意识到很多东西。</p>

他又问：“你来自哪里？”</p>

欧莱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什么徐北尽如同查户口一样询问。但是他也没有隐瞒这件事情：“比勒尔族，布鲁诺星球。那是我的母星。”</p>

徐北尽微微一怔，随后不动声色地继续提问：“比勒尔族现在怎么样？”</p>

“怎么样？”欧莱歪头想了想，“比勒尔族从来都不参与……宇宙中的那些争端。你知道的，我们胆子都比较小。也就是因为这样，我们的生活才能一直稳定。《宇宙公约》庇护着我们！”</p>

提及他的种族，欧莱像是突然变得自豪了一些。</p>

他继续说：“不过，其实整个宇宙的局势并不好。我听族里的长辈说的，说那场战争还在持续，几百年过去了。好在不会对我们造成太大的影响……”</p>

说着，他有些讪讪，觉得自己话有点多。</p>

徐北尽却因为他的这几句话，心中卷起了轩然大波。</p>

宇宙局势仍旧不好吗？那场战争仍旧在持续吗？既然如此……这会不会就是，曾经那些直播间观众们提及的局势问题，以及，那串乱码？</p>

徐北尽从来没有忘记，直播间观众们透露出来的些许信息。他们语焉不详，仿佛故意避开那些恼人的问题不谈，但是，徐北尽也知道，情况从来都不容乐观。</p>

……可是他没有想到外面的情况居然是这样的！</p>

徐北尽长时间的沉默让欧莱有些不安，欧莱不自在地动了动胳膊，小心翼翼地看着徐北尽。</p>

徐北尽回过神，想了想，又问起了其他的事情：“你说你是主播，那这个游戏里的其他玩家，也都是主播吗？”</p>

他当然知道并非如此，但是他故意用这个问题来试探欧莱知道的信息。</p>

果不其然，欧莱直接就说：“不是这样。这个游戏，在游戏圈里是只有主播能玩，但是，也有其他一些玩家会进入这个游戏……</p>

“但是具体因为什么，我也不太清楚。我不太和那些普通玩家交流，他们说的很多话我也有很多听不懂的……真是的，多族语言翻译器还是不好用啊。</p>

“这种游戏还有挺多的，很多大主播为了神秘感都会专门挑选这种游戏来直播。我刚刚成为游戏主播，基本上都是在那种流量大、对外公开的游戏里挑选直播的内容。</p>

“但是……唉，谁叫我运气差呢？刚巧就从游戏库里抽中了这个游戏。”</p>

欧莱唉声叹气。</p>

而徐北尽面无表情地听着，心想，或许对于欧莱来说，的确算得上是厄运，毕竟他胆子这么小。但是，欧莱的对来，却阴差阳错地，给了困在窄楼中的人类，一份希望。</p>

从这个角度来说，欧莱这个普普通通的比勒尔族人，却成为了人类的救世主。</p>

欧莱又说：“而且，这个游戏的形象也怪怪的，不明白游戏开发者是怎么想的。”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臂，忍不住说，“你知道吗？这样的形象，在我们族里的远古神话中，是恶魔的象征。”</p>

徐北尽默然听着。</p>

他知道欧莱所说的恶魔，并不一定就是地球文明中的“恶魔”，只是雷同的概念，就被翻译器翻译成了恶魔两字。</p>

……怪不得，欧莱会在看见他的时候瞬间被吓到下线。徐北尽觉得自己的容貌再怎么像是一个反派，也不至于把人家吓到这个地步。</p>

看来，是他这个容貌恰好契合了比勒尔族的恶魔传说。</p>

欧莱大概是看徐北尽一直静静听着，没有不耐烦也没有突然发脾气，所以胆子也稍微大了一点。他问：“您还要问什么吗？”</p>

徐北尽用一种深沉难辨的眼神看了看欧莱。</p>

这个比勒尔族人，是人类在这个游戏中仅有的，来自游戏之外的人。他或许对宇宙的局势不够了解，但是，的确是自由的，而不是像人类这般被束缚在窄楼之中。</p>

于是徐北尽沉吟片刻，便说：“我想请你帮个忙，想拜托你帮我传个消息，如果你愿意的话。”</p>

欧莱赶忙狗腿地说：“您说，我绝对帮您做到。”</p>

徐北尽哭笑不得：“不，不用这么夸张……”他顿了顿，然后说出了自己希望欧莱传递的信息。</p>

欧莱听着，随后，脸色一变，他为难地说：“我可以去问问我的长辈，是否有认识弥尔顿族人，或者进入弥尔顿族的网络，但是他们太排外了，而且正处于战争期间……或许我做不到……”</p>

“作为回报，”徐北尽说，“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完全没有任何危险的，也没有任何惊悚吓人场景的噩梦副本。”</p>

欧莱脸色又是一变，立刻拍着胸膛给徐北尽保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p>

徐北尽莞尔，告诉了他关于那个噩梦的信息。</p>

至于欧莱是否真的会听从徐北尽的要求，将那条信息传达到弥尔顿族……徐北尽也无意纠缠在这一点上，听天由命罢了。</p>

但是，即便欧莱做到了，弥尔顿族是否会重视这条信息，也是一个未知数。不过无论如何，这终究是人类脱困的唯一可能了。</p>

……徐北尽已经想不到别的、更加完善的方案，能够让人类脱离这座灰暗的、阴森的窄楼。</p>

徐北尽让欧莱在做完那件事情之后，将一条信息留在窄楼底层的某间空屋子里。他们之后未必能再巧合地遇上，这个游戏中也不可能加上好友，就只能这么做了。</p>

之后，徐北尽便告辞离开。</p>

走了几步，等欧莱离开了他的视野，原本面色平静的徐北尽才突然停下脚步，一手撑住墙，露出些许激动与后怕的表情。</p>

片刻之后，他又若有所思起来。</p>

他抬眸看着窄楼的上方，目光幽暗深邃。他喃喃说：“你在看，是不是，NE？你一定看到了我和他的交流过程，也知道了我拜托他传递的信息……但是，你没有阻止我。”</p>

窄楼中仍旧安安静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p>

徐北尽说：“所以，你的确改变了想法。”</p>

说完这句话，他静默地等待了片刻，却仍旧相安无事。他不免怔了怔，一种复杂的情绪从心灵的深处缓慢地释放出来。他呆怔了许久，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p>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有了些许的把握。</p>

他想，希望、希望啊。他终于、总算是，看到了希望。</p>

他不知道为什么NE会突然变换立场，他不知道为什么欧莱会出现在这个游戏中，他不知道为什么直播系统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来到他的面前。</p>

他只知道，或许，他们真的能够离开窄楼了。不是之前的妄想，不是绝望之中的自欺欺人，而是真切的，黑暗空间里，有人打碎了墙壁，从外面，透进来一束光。</p>

在这一刻，徐北尽甚至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晕眩。喜悦之余，他反而更加的紧张与不安。他害怕这一切都是虚假的。</p>

……然后，就同样是在这一刻，徐北尽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p>

那件事情使他脸色的喜色瞬间消失殆尽，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仿佛刚才激动欣喜到浑身发抖的模样，全是虚假的一样。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p>

他发了许久的呆，终于还是忍不住自嘲地苦笑一声，继续迈步向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