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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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兽场。</p>

这个词语令林檎感到了一点困惑。</p>

他本来对地球就不是十分了解, 过去的记忆是一片空白。他对地球、人类的唯一了解，来自于其他那些任务者的只言片语，还有在徐北尽的书店里看的那些书。</p>

所以,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斗兽场这个词背后, 所象征着的血腥与杀戮气息。</p>

他只是莫名其妙地反问：“这里不是游乐场吗？”</p>

那人似有若无地轻笑了一声，用一种暗含着傲慢的语气说：“先生，游乐场只是表象。对于人类来说, 供他们游玩的是游乐场, 而使他们供其他人游玩的，便是斗兽场了。”</p>

林檎歪了歪头，困惑地思考了一下, 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故弄玄虚。”</p>

那人瞧着他，难免露出了些许不悦的神情。</p>

对于这位斗兽场的侍者来说，他以斗兽场为荣。通常来说，来到斗兽场的“兽”和“斗兽者”，都会在经过跳楼机的摧残之后奄奄一息。</p>

他们被这样可怕的感觉吓坏了, 于是在之后的搏斗中不得不拼尽全力。他们不想死去, 而如果血腥与杀戮反而意味着他们活下去的希望的话，那他们一定会拼命去抓住这份希望。</p>

不过可惜的是, 他们将永远无法离开斗兽场。所谓的“希望”, 也不过是镜花水月。</p>

但是斗兽场可从来不会将这一点明确说出来。他们把这些条款藏在各种隐秘的角落，又或者是种种复杂的、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条款之中。</p>

等到那些人真的绝望了、想要反抗了, 他们才轻飘飘地说一句，“可是，的确是你同意了这份条款。”</p>

反抗的代价，即是死亡。</p>

斗兽场是疯狂在人类中蔓延之后, 衍生出来的畸形产物。人人都知道某个真实的大逃杀，那地方闹得可够大，从全世界到处劫掠人类，于是人人自危。</p>

可是谁也不知道斗兽场的存在，又或者，他们不怎么愿意提及。</p>

于是，出现在林檎面前的这人就想到，或许这个无礼的家伙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可能不懂斗兽场的威名，还没有意识到等待他的厄运会是什么样子。</p>

因此这人的态度就立刻和缓下来，微笑着说：“或许您还没有明白。跟我来，您能理解这一切。”</p>

林檎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p>

他们走过游乐场的种种设施，最后来到了剧场。大型的游乐园总会有这种地方，这儿会上演一些滑稽搞笑的剧目，如果人类都没疯的话。</p>

现在人们都疯了，这儿上演的东西也就不一样了。</p>

刚一靠近，林檎就听见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他惊异地看过去，心想，原来地球的游乐场居然是这样的吗？</p>

“噢！这是我们的三号选手！他一上场就向连战连胜的‘兽王’发出了挑衅的姿态！</p>

“他有把握吗？他居然对我们的‘兽王’如此轻蔑和不屑，他居然这么强大吗？！天哪，这可是第一次上场的选手，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p>

“……好，比赛开始！三号选手就像是他一直以来表现的那样，非常主动地靠近了‘兽王’，而‘兽王’呢？兽王正在以逸待劳！</p>

“在兽王的眼里，这不过是一个不自量力的小兔崽子罢了！没错，这就是我们的兽王！我们的终极王者！永远的兽王！</p>

“好的第一轮试探失败，三号选手选择了其他的方法尝试。噢噢噢……观众们这可不是我故意发出的声音，实在我太激动了！三号选手居然选择了强攻！</p>

“以伤换伤！现在三号选手的左手呈现一个扭曲的姿态，而兽王呢？兽王的右脚居然崴了！兽王是轻敌了吗？！现在他的腿出现了伤情，这可不是一个好的信号！</p>

“……天，三号选手实在是过于疯狂了！我第一次在赛场上遇到如此凶狠、野蛮、残忍的选手！就连兽王都在他的攻击之下节节败退！不，兽王的右脚实在是一个大拖累！</p>

“我们居然要看到百战百胜的兽王遭遇失败了吗？！观众们，这可是一个绝对难得的场面啊！</p>

“……噢，好吧。这，或许，是三号选手的经验不足？呃，我们的兽王可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选手啊，他能够看出三号选手的破绽，或许是十分正常的？</p>

“好吧，观众们，这是一场草草落幕的对抗。三号选手冲劲十足可惜仍旧不敌老将兽王的经验老道。让我们恭喜兽王，收获了他的第一百零一场胜利！</p>

“至于三号选手，相信这一次惨痛的经历会让他清醒地意识到，兽王的强大和自身的弱小。呃，如果他还能活过来的话。”</p>

林檎饶有兴致地听着，听到最后，不由得怔了一下。</p>

他与身旁那名侍者一起走进了剧场。</p>

迎面涌来的热浪、嘈杂人声，夹杂着恶臭的血腥气。某种异样狂热、炽烈的气氛仿佛在场内沸腾般燃烧着。无数人欢呼雀跃，因为一个人的死亡。</p>

林檎瞥了舞台上倒着的一个人影，以及他身旁一个张牙舞爪显示肌肉的人，便兴致缺缺地转开了视线。</p>

身旁的侍者轻柔地说：“您有意参与这样的盛事吗？”</p>

林檎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地说：“不。”</p>

“如果你想参加的话……”侍者本能地按照通常的情况继续说下去，随后反应过来，“呃？您没有……没有兴趣？”</p>

林檎面无表情地说：“是的。”</p>

如果是窄楼里的任务者在这儿，或许能瞧出这名窄楼底层的无冕之王，已经有些烦躁了。他暴走前的征兆实在是很容易看出来。</p>

可惜的是侍者完全不知道他眼前这人的威名。</p>

侍者只是惊讶了一瞬，就笑着说：“哎呀，可惜的是，您已经通过了审核。恐怕……”他轻轻指了指舞台，“那才是您永恒的归宿。不然，您可无法离开斗兽场。”</p>

林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p>

侍者以为他要屈服了。</p>

林檎活动了一下手腕，自言自语地说：“是这样的，我现在不太会选择使用暴力解决问题。毕竟北尽不喜欢我这样。”</p>

侍者茫然地听着，古怪地想，北尽又是谁？</p>

而林檎说：“但是这个鬼地方……北尽不在这儿。”他冲着侍者露出一个不爽的微笑，“所以，不好意思了。”</p>

他说：“还是动手比较轻松。”</p>

十分钟内，林檎的身形如同虚影一般在场内转了个圈儿，所到之处人人就如同软下来的、没有灵魂的芦苇。那名张狂的兽王在他面前没有任何反手的机会，就被他一脚踹到一边了。</p>

他没有杀任何一个人。所有人只是昏迷在那儿，也许过一会儿就醒了。可正是这一份不可思议的力度掌握，让林檎深不可测的武力值再一次得到了完美的展示。</p>

然后他回到侍者的身边，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问：“我需要找一扇门。”</p>

侍者瑟瑟发抖：“您……我这就带您去找。”</p>

林檎满意地点点头。</p>

既解决了问题，又没有被徐北尽发现……计划通。</p>

林檎志得意满地跟着侍者走到了剧场的后台。</p>

徐北尽：“……”</p>

好家伙，这就是在他面前乖巧又听话的小苹果吗？</p>

他又好气又好笑，居然情不自禁地想，要是直播间观众们看到这一幕，说不定就要取笑林檎这偷偷摸摸的小动作了，就像是藏私房钱的时候被伴侣刚巧看到的不幸遭遇……</p>

不过徐北尽也觉得，林檎的做法也挺好。和这样的疯子沟通、较劲都没有什么意义，直接动手解决就完事了。</p>

在这一点上，徐北尽和林檎达成了前所未有的统一。</p>

此外，这样的斗兽场，其实也比其他的场景，更为恐惧于林檎那超乎寻常的武力值。</p>

林檎甚至没有找到这个细胞噩梦的主人，也没有明白这个场景更加具体一些的细节和经历。当他跨过舞台通往后台的那层幕布的时候，浓郁的灰雾浮现，一扇门同时出现。</p>

于是，林檎就这样快速地离开这个噩梦般的场景……虽然这也的确是一个“噩梦”。</p>

徐北尽静静注视着林檎的行动。比起其他任务者，林檎在这些细胞噩梦中的经历可谓是十分轻松惬意了。他只需要遵照自己直觉指示的方向，又或者是利用不合常理的武力值解决一切问题。</p>

尽管这是碾压局，但是徐北尽仍旧不可避免地想，林檎这样的特征，又意味着什么呢？当他越发接近与NE会面的那一刻，徐北尽就越发感受到更加浓重的阴云覆盖在他的心头。</p>

为什么NE会改变？他们真的能够离开窄楼吗？而林檎呢？</p>

徐北尽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压抑，他想，或许还是之前那种近乎昏厥的体验，让他有些疲惫了。他不自觉地走神去想了其他一些事情，回过神的时候，他发现，恢复自我意识的任务者正在越来越多。</p>

首先是牧嘉实和巫见，随后，就是贺淑君。</p>

……徐北尽发现，NE似乎是在有意地控制，让这些组队的任务者中，起码有一个人恢复了自我意识。</p>

贺淑君与神婆来到了某所学校的一间教室。这里大概是高三学生的教室，贴满了标语、口号，也放满了课本、试卷。</p>

但是这都是过去的事情。标语已经脱落了一半，课本上也积满了灰尘。从一扇没有关闭的窗户那儿，甚至有爬山虎偷偷地蔓延了生机满满的枝丫进来。</p>

所以这只是过去存留过的痕迹。一张截图，尽管画面中的场景永远定格在那一刻，但是画面之外，时间仍旧在进行。</p>

当贺淑君一来到这个地方，她就立刻陷入了恍惚的沉默之中。</p>

神婆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这个地方，似乎若有所悟，便静静地站在那儿，温和地看着她。</p>

而贺淑君过了许久之后，才勉强扯了一个笑容出来，说：“抱歉……想起了一些往事。”</p>

“没关系。”神婆说，“重要的是，不要让过去成为束缚我们的囚笼。我们终生都在弥补过去的遗憾，但是现在才是真正把握在我们手中的。”</p>

贺淑君深深地看了神婆一眼。</p>

她想，她知道什么？她估计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神婆只是习惯性地用这些神神叨叨的话语。</p>

但是她又想，神婆说的可真对。</p>

她吸了一口气，感到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与其说是恢复自我意识使她感到这种深切的动摇，倒不如说，是这个地方。</p>

于是她说：“走吧。我知道这个场景的‘门’在哪儿。”</p>

神婆跟上她的脚步，又有一些犹豫地说：“你似乎不太想去那儿。”</p>

贺淑君讽刺地笑了一声。来到这个地方，让她那种外露的、故作的乐观彻底成为了泡影。她控制不住自己翻腾的情绪，但其实那种情绪，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何而来。</p>

……她想，她曾经来过这里。在更远更远的时间点，来自更加漫长、无法回溯的过去。来自窄楼之外。来自地球。</p>

她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她又看了看周围，嘀咕了一句，“真讨厌……NE，你为什么又让我来到这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