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缝隙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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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北尽得知他父母死讯的时间，大概是在那年的冬天。他的父母去哪个南方一点的、温暖一点的地方过冬。说是过年要回来，但似乎又不回来了，因为买不到飞机票。</p>

徐北尽当时可能百无聊赖地想，那似乎就不必看每年变得越来越无聊的春晚了吧？反正爸妈也不在家……</p>

然后，他就再也看不到了。</p>

那一瞬间他想，生离死别，意思是什么呢？他总是与他的父母分别着，似乎也没有什么明确的感觉。他的父母总是与他相隔很远，可能在地球的另外一端。</p>

而此刻，他们在世界的另外一端。</p>

现在徐北尽的梦中就在重新放着相似的场面。冬天、雪天，他父母的死讯。</p>

然而徐北尽感觉自己像是在居高临下地、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p>

为什么？</p>

因为他不记得了。</p>

所有人都以为他还记得末日中发生的事情，认为他有相关的记忆，认为从疯病蔓延到人类进入窄楼，这中间所有发生的事情，他都“记得”。</p>

他们以为他“记得”这个名为徐北尽的男人的过去。</p>

但其实他不记得。</p>

他只是“知道”。不像其他任务者，对自己的过去完全没有概念，徐北尽清楚地“知道”他的过去都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没有任何的代入感，以及画面。</p>

他的记忆当然也断在末日的前一刻。那是一个平凡无奇的下午，他窝在躺椅上看书，他的父母难得回来，在楼下商量着今年冬天去哪儿过冬。</p>

……随后，记忆断点。一段巨大的、漆黑的深渊横亘在他的大脑之中。</p>

然后是他知道的那些事情。琐碎、复杂、令人厌恶。那其中有他自己的，也有其他人的。他始终记得这些，他无法忘记这些。</p>

可是他有时候想，那真的就是他的经历吗？</p>

他真的在一个大雪弥漫的冬天收到了父母的死讯？那是确切发生的事情吗？而他记忆中的其他人呢？他们的过去也的确是如此的吗？</p>

当他说“记忆有时候也会成为一种诅咒”的时候，他指的并不仅仅只是关于他自己的过去，还有，他记忆中，他“知道”的关于其他人的过去。</p>

这些记忆总是会让徐北尽有一种巨大的、如同坠落深渊一般的绝望与无助。</p>

如果是真的，那么，他已经无法挽回一切了。</p>

而如果是假的，那么，什么才是真实呢？</p>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虚幻的、如同梦境一般的场景，就像是走马灯一样地闪过。他突然感到些许的奇妙，毕竟，他完全不知道的、他的“过去”，而他的大脑却能够如此鲜活地演绎着。</p>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心中突然冒出来一个特殊的想法。</p>

他想，他是不是就要死了？</p>

不是说，人死前会出现幻觉吗？过去的人生片段会如同走马灯一样，一点一点地回闪在面前。在死亡的时刻，回顾过去。</p>

然而徐北尽却猛地笑了起来。</p>

他不是真的笑了，他只是察觉到某种不可遏制的、疯狂的笑意正在他的脑海中蔓延着，他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逗乐了。那究竟是什么？</p>

他其实也不太清楚。他只是觉得可笑、滑稽，觉得悲哀、苦涩。</p>

所以他觉得应该要笑笑。</p>

然后他想到了林檎的那句话。</p>

“不想笑的话，就可以不笑。”</p>

于是那种笑意就如同来的时候那般蹊跷，去的时候，也同样迅速。</p>

他的心中有一种微妙的漠然，就像是在做一场清醒梦。他想，他应该醒过来了。</p>

……可是他醒不过来。</p>

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了，被什么东西……长久以来……</p>

在窄楼中，什么东西能困住他？</p>

于是徐北尽突然就明白了过来。他好像真的开口了，又或者只是在心中默念着：“NE。让我离开。让我去解决这一切。”</p>

好像有什么隐隐绰绰的念头从他的心底深处升起，他不愿意去想那些东西，他只是说：“让、我、离、开。”</p>

他清醒地意识到，就如同一层面纱从面颊上拂过、抽走，有什么东西也好像离开了他的大脑。下一秒，他睁开了眼睛。</p>

……林檎都打算去大开杀戒了，却猛地注意到徐北尽睁开了眼睛。</p>

与其同时，他听见徐北尽用一种非常沉闷、痛苦的声音说：“该死的NE……”</p>

“NE？”林檎下意识反问，随后他连忙说，“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p>

“……小苹果？”徐北尽像是现在才反应过来，林檎居然在这儿，“你怎么会……算了。又是你那种奇妙的直觉。我没事，别担心。”</p>

林檎这才松了一口气，但随后又皱起眉。</p>

同样在旁，因为徐北尽的醒来而松了一口气的甲二，乍一听见“小苹果”这个称呼，深恨自己刚才没把耳朵堵起来。</p>

……大佬啊，您俩的私密乐趣，就没必要在这种场合说出口了吧？</p>

然而甲二能怎么办呢？还不是默默地挪了挪脚步，离他们远一点，顺便把陈斯邈看牢，免得这家伙再跑出去。</p>

徐北尽和林檎都没有注意甲二的动静。</p>

林檎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徐北尽，他说：“没事？你都晕过去了！”</p>

徐北尽哑口无言，知道自己理亏，就赶忙安抚自家小苹果：“别担心，是一次意外。是……”他迟疑了一下，“是NE，或许是它让我昏了过去。”</p>

“……NE？”林檎奇怪地问，“可是，他们不是说，NE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吗？”</p>

徐北尽沉默了片刻，然后苦笑了一下：“这可……难说。它可能是在帮助我们，但是，它未必真的站在人类这一边。”</p>

林檎困惑地皱起眉。</p>

这回轮到徐北尽去抚平他眉心的褶皱。</p>

徐北尽的声音中带着温和与些微的沙哑，他专注地凝视着林檎，真诚地说：“相信我，林檎。我不会骗你。我真的没有事情，刚才那只是一次意外。我发誓下一次不会发生了。”</p>

他没骗林檎，他一直认为那种袭来的昏沉与恍惚是他可以忍受的，在灰雾中的时候就是如此。所以，刚才那一下他真的是猝不及防，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p>

林檎嘟囔着说：“只会糊弄我……”他倒是没再继续纠结这件事情，只是说，“但是，我不会再离开你的身边了。”</p>

徐北尽有些为难地看了看甲二。</p>

甲二正要说话，外面却突然传来一些交谈声。他们面面相觑，又等了片刻，便发现，是牧嘉实等人找到了其他那四名任务者，并且与绯和巫见一起回到了这里。</p>

他们正在沟通着彼此获得的信息，贺淑君等人因为牧嘉实他们发现的信息而发出了阵阵惊呼。</p>

当他们走过拐角，发现迷宫中央已经站了好几个人的时候，不由得一惊。</p>

牧嘉实诧异地说：“你们已经回来了？我们在外面没找到你们，还想着回到这里来等……”</p>

说着，他停住了。</p>

他看到了徐北尽还是半靠在墙壁上，神情中有种深切的疲惫。而林檎单膝跪在他的身边，半搂着他。</p>

牧嘉实的脸色迅速变得严肃，他问：“你还好吗？是不是时间不够了？”</p>

时间不够了吗？</p>

徐北尽默然，他想，其实他也想知道，为什么NE突然就发疯了。</p>

他终究还是跳过了这个问题，只是说：“发生了一些……意外。”</p>

牧嘉实同样有些意外，不过他自认为明白了徐北尽的意思。他以为这又是一个徐北尽无法言之于口的秘密，但其实，徐北尽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p>

总之，牧嘉实在略微诧异之后，就将目光转向了陈斯邈。</p>

他沉吟片刻，就说：“谁来使用这张‘恶魔的假面’？”</p>

几名任务者面面相觑，最终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定格在了牧嘉实的身上。</p>

牧嘉实：“……”</p>

……他是不是过于放纵这群任务者了？</p>

牧嘉实一时间十分心累，只觉得这群任务者，一个个的……全都靠不住！</p>

他只能从沈云聚的手中接过那张道具卡，而沈云聚的表现让他觉得，这张道具卡就像是什么恶毒的诅咒一样，他巴不得早点转手……牧嘉实心中无语。</p>

他正要使用这张道具卡，却突然听见陈斯邈说：“我告诉你们……那条缝隙的位置。”</p>

牧嘉实便停住，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陈斯邈，又低头看了看这张最终还是没有派上用场的道具卡……他免不了一笑，想，也挺好，不用这张道具卡作弊。</p>

因为蒋双姊的关系，所以牧嘉实对这张道具卡也并没有什么好感，尽管这本身也不过只是游戏中的一个道具罢了。</p>

他随手将这张道具卡递还给沈云聚，随后盯着陈斯邈。</p>

所有人都看着陈斯邈……除了林檎，他还是专注地盯着徐北尽。但是他看着的人，也同样看着陈斯邈。</p>

陈斯邈说：“那条缝隙……就在，入口处右侧走廊，靠外侧的墙壁，距离入口三百七十公分，长度大概三十公分，距离地面一百五十公分到一百八十公分的地方。”</p>

他说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乎从什么地方解脱出来了一样。</p>

他还想继续说什么，然而这个时候，他的听众们早已经一哄而散，去往他说的地方了。</p>

“……卸磨杀驴……”</p>

陈斯邈嘟囔着，又苦笑着。他知道这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他感觉心中好像空了一块，他好像承认了什么，又好像否认了什么。</p>

于是，他怔了片刻之后，就跟上了其他人的脚步。</p>

他也想知道，徐北尽要如何利用这条缝隙，解决人类的困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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