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家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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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过去开门，背对着问：“你过来多久了？”</p>

“四十分钟。”</p>

“这么久？”</p>

初宁转过身。</p>

迎璟耸耸肩，“你手机关机，担心你。”</p>

他就是这样，有话就说，从不找理由，也不用煽情的字句去修饰。</p>

直白、简单、言简意赅。</p>

初宁莫名……觉得很舒坦。</p>

她开了门，下意识地让出路，迎璟却没有要进来的意思。</p>

“嗯？”</p>

平时不是恨不得百米冲刺跑前头吗？</p>

初宁看着他。</p>

迎璟笑了下，说“太晚了不方便，我就不进来了，你早点休息，有事给我打电话。”</p>

初宁意外地挑挑眉，这是转性了？</p>

迎璟的目光在她脸游荡：“你再这样看我，你晚上就别想睡了。”</p>

“……”初宁无语地恢复平静表情。</p>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微妙的尴尬。</p>

好在只是一瞬，随风吹散。</p>

迎璟换了茬正经话题，说：“还有十天不到就要比赛了。”</p>

初宁嗯了声，“7月9日吗？”</p>

“对。”</p>

迎璟说：“6号我就要去杭州，一些设备需要提前调试。”</p>

初宁细算，那就是下周。</p>

她说：“我来现场看你比赛。”</p>

“你能来吗？”</p>

“能。”</p>

迎璟一下子就笑了，笑完又问：“你也不问问我准备好没有？”</p>

初宁摇头，“不问。”</p>

怕给他压力。</p>

“行，到时候你来看就知道了。”</p>

自信光芒隐隐而现，住在年轻的眼睛里，像繁星。</p>

初宁浅浅一笑，“好。”</p>

夏天的燥热在夜晚沉淀，两人之间，温度正好，心情正好，距离正好。</p>

再无激烈的碰撞和感情的尴尬，彼此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坦然的面对，坦诚的接近。</p>

迎璟走后，初宁进屋，瘫软在沙发上稍稍休息，这一休息，便直接睡了过去。</p>

直到短信铃声提醒，迎璟给她发的：“我已经到学校了。”</p>

初宁揉了揉睡眼，迅速回复：“好。”</p>

迎璟比她更快，发了个[抱抱]的表情。</p>

黄色的小圆脑袋，穿着绿色的衣服，两只小胖手在半空挥舞索求拥抱。</p>

一定是醉酣了。</p>

初宁手指微动，犹豫半秒，还是按下发送——</p>

一个一模一样的，拥抱。</p>

等了五分钟，手机没再响。</p>

初宁拾掇了干净衣裳，打着呵欠去洗澡。</p>

等出来，屏幕显示又一条新短信。</p>

初宁拿起一看。</p>

“周二晚六点，北京饭店，小宁儿，可别忘记了啊。”</p>

———</p>

盛夏已至，比赛在即。</p>

最后一周攻坚战，队里的成员进行最后的调试，甚至模拟参赛过程，计时记点，把每一个程序的耗时以及状态表现都记录下来，再进行细节修整。</p>

这是这群年轻人第一次参加全国性质的科技大赛。</p>

平日的良好心态，在越临近比赛时，就越容易出乱子。</p>

大家吹毛求疵，钻牛角尖，总觉得这里不好，那里不对，情绪拔高到一个易燃点，稍有分歧就燃火，牙尖嘴利，互相臭脸。</p>

有好几次，张怀玉都哭了出来。</p>

迎璟还算稳得住，他也不发火，去学校的心理辅导老师那儿学了几招，再赶回来开导大家。</p>

他像一个军师，稳定大局，承上启下。</p>

终于，连续三次，他们的参赛项目在既定时间内，出色地完成了所有技术串联。</p>

连栗舟山，都忍不住为他们鼓起了掌。</p>

因为实验的特殊性，要不断使用电焊熔接等技术，迎璟是主要操作者，他的十根手指头，都被熏得黑乎乎的，食指上还烫出了水泡。</p>

张怀玉紧张兮兮地给他买了一大盒创口贴，“老大，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儿啊，你要是出事儿，我们就变鸭蛋了。”</p>

周圆当即骂她乌鸦嘴，“明天就要去杭州了，能有什么事！”</p>

祈遇哎呦一声祖宗，“你俩能不能别吵吵了。</p>

唉？</p>

怀玉公主，你买的是什么创口贴啊？”</p>

“喏。”</p>

张怀玉把盒子打开，特高兴：“好看吧，还是叮当猫哦！”</p>

迎璟还在电脑前梳理赛制，闻言，他笑了下，“行，放着吧，这个就不报销了啊。</p>

对了，晚上请大伙儿吃个饭，辛苦了这么久，犒劳一下大家。”</p>

诸位齐声：“切！”</p>

周圆：“又吃火锅啊。”</p>

祈遇：“小强火锅店要倒闭了，咱能不去那儿吃吗？”</p>

张怀玉也挥手抗议：“我也不想ci火锅了。”</p>

这也不怪他们反应大，为数不多的团队聚餐，迎璟全奉献给了火锅，美名其曰红红火火好兆头，其实他那点小心思，谁人不知，谁人不晓——</p>

为宁姐省钱呐。</p>

“服了你们。”</p>

迎璟敲了敲桌面，说：“这次不吃火锅，去个高级点儿的地方，我姐有那边的内部折扣卡，挺优惠的，你们大胆吃。</p>

吃撑了算我的。”</p>

这话不吹牛皮，他姐姐迎晨也是个妙人，性格不错，嘴皮子也伶俐，加上一副好面相，人缘儿还真的好，哪里都有点关系。</p>

上周办事儿路过北京，塞给他一堆卡。</p>

王府井的购物卡，国贸某个挺有名的自助餐厅的折扣券，数了数，还有好几家，全是拿得出手的。</p>

就这样，下午四点半，正式结束赛前实验室的工作，哐当一声大门落锁，像是他们的青春，抖落了肩上的疲惫灰尘，变得明晰透亮。</p>

五个人，打了两辆车，去往北京饭店。</p>

谭家厅的特色菜样式十足，这几个智商高材生，硬是根据折扣券的面额，组合出了最划算的消费方式。</p>

黄焖鱼翅、佛跳墙、银耳素烩这种招牌菜是断不能少，再点几样素食，荤素搭配也合理。</p>

大家那个口水流的啊……</p>

迎璟挨个儿发了两张面纸，特大气地说：“擦擦，都擦擦，别客气。”</p>

哄堂大笑。</p>

“你们别这样，像饿了三天放出来的狼，我都害怕了。”</p>

迎璟捂紧自己的折扣券，把大伙儿又逗乐。</p>

他安心，嗯，气氛放松就好。</p>

菜上桌，边吃边聊。</p>

“明天下午的飞机，大家把行李都准备好，这次去要待五天。</p>

我们的材料和设备，也会跟着托运一起，回头我再清点一遍，别遗漏了。”</p>

迎璟心细，面面俱到。</p>

周圆吃肉吃得那叫一个欢快。</p>

迎璟啧了一声，“你能给我留两块吗？”</p>

周圆：“可以，我把我自己留给你，你来啃吧。”</p>

张怀玉：“一口咬下去，啊，牙断了。”</p>

又是一团笑。</p>

迎璟心情挺好，嘴角弯着，这么久的高压运作，他眼底都有一圈淡淡的乌青，“统一一下，明天下午两点半集合，学校有车送我们去机场。</p>

栗教授晚一天走，以备我们万一有东西落下，他也能带过来。”</p>

正说着，刚才去上洗手间的祈遇推门进来。</p>

他自然而然地说起，“好巧啊。”</p>

迎璟吃了口花椰菜，顺口一问：“怎么了？”</p>

“我看到宁姐了，她也在这吃饭。”</p>

祈遇稍微拉开座椅，坐下。</p>

“她一个人？”</p>

迎璟放下筷子。</p>

“一个人就把她叫过来一块吃吧。”</p>

张怀玉提议。</p>

“啊，那没，她那边儿人挺多的。</p>

包间门没关，有几个年纪稍大的，我看到的时候，一个男的正好起身倒酒。”</p>

祈遇没想太多，如实描述，“长得还挺帅，很像宁姐那个圈子的人。”</p>

话毕，大伙儿都安静了。</p>

这三言两语一勾勒，妥妥的家庭聚会啊。</p>

周圆口直心快，直接就把话杀出来了，“不会是宁姐的男朋友吧？”</p>

张怀玉猛地推了把他，示意他闭嘴。</p>

后知后觉，周圆心里一凉，下意识地看向迎璟。</p>

气氛瞬降冰点。</p>

迎璟端坐着，低头吃菜，眼睫朝下，也看不出个具体表情。</p>

他没有当即发作，大家便抱着侥幸的心理，继续默默吃饭。</p>

新上的油焖大虾不错，鲜香美味，暂时冲淡了方才的古怪气氛。</p>

就当大家都松口气时。</p>

迎璟忽然搁下碗筷，起身往门口走。</p>

祈遇下意识地问：“唉！你去哪儿？”</p>

回应他的只是沉默背影。</p>

直到人离开，周圆才自言自语了一句：“……大概是上洗手间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