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青灯古寺，雪落如禅，若我问心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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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p>

无光的黑暗。</p>

林然只觉得意识似乎轻飘飘的、软绵绵的，在一片黑暗的世界中漂浮。</p>

本以为要这样沉沉睡去。</p>

却隐约仿佛听见熟悉的哭泣声。</p>

那声音似乎遥远。</p>

却又好像就在耳畔身旁。</p>

扰得他无法入睡，有些心浮气躁起来——</p>

【谁啊这么缺德！】</p>

【让不让人好好休息了？】</p>

终于忍耐到极限，忍无可忍。</p>

林然猛地睁开眼。</p>

突然发现面前世界变得明亮了起来。</p>

窗外有阳光和煦洒落照入。</p>

空气中散发刺激醒脑的酒精消毒水味道。</p>

洁白的床单。</p>

洁白的墙壁。</p>

还有趴坐在床边的熟悉少女。</p>

刚刚醒来的林然脑袋有点儿迟钝，疑惑谨慎打量着正埋头趴在一旁似乎在小憩的少女。</p>

【这姐们儿谁啊？】</p>

【长得好像有点儿好看……】</p>

他稍稍动了动身子，想要从床上坐起来。</p>

却不留神好像牵动了身上的那块肌肉，腰部传来一阵疼痛。</p>

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同时突然发觉后脑勺也有些晕乎乎的。</p>

这时。</p>

床边的少女似乎被这动静弄醒。</p>

下意识抬起头，露出那张清丽动人的脸蛋。</p>

某人脑袋转过弯来。</p>

认出来了。</p>

面前这位，不是校花同桌还能是谁。</p>

而床边的少女却看得怔住。</p>

呆呆看着面前的某人。</p>

眼圈迅速发红，然后在某人反应回神之前，张开双臂一下子扑上来，将他紧紧抱住！</p>

这拥抱，用力得几乎像是想要把自己嵌进对方的身体里。</p>

温软在怀，两具身体紧紧相贴。</p>

而这一刻的林然却不曾留意身前胸口传来的那惊心动魄的柔软触感。</p>

只是分明感受到。</p>

怀中少女那纤细的身躯，止不住在微微颤抖。</p>

还有那在耳边响起的带着哭音的质问话语：</p>

“你怎么总是这样！”</p>

……</p>

短暂的情绪宣泄之后。</p>

很快，苏清颜已经调整好心情，重新恢复到清冷平静模样，只是眼圈依旧有些红肿。</p>

她站起身，淡淡看了林然一眼：</p>

“好好躺着，别乱动。”</p>

“我去叫医生。”</p>

林然老老实实“哦”了一声。</p>

看着校花同桌转身离去的娉婷背影，只觉得心潮莫名有些起伏翻涌。</p>

有着如释重负的轻松。</p>

或许是因为帮助校花同桌避开了那场惊心动魄的致命危险。</p>

又有着其他一些感情。</p>

却说不清道不明。</p>

隔壁病床上的中年男人瞅过来一眼，嘴里念念叨叨：</p>

“小伙子，你有福气啊——”</p>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可是照顾你整整两天了。”</p>

从对方难言羡慕的絮叨中，林然得知。</p>

原来距离那场惊心动魄的危险。</p>

已经过去将近两天。</p>

他是前天中午被紧急送到医院的。</p>

万幸伤势并不重——</p>

当时的石板台阶磕到了脑袋，腹部右侧有利刃刀伤，却并未伤及内腑。</p>

只是意外昏迷不醒，让医生都有些难以解释。</p>

而在他昏迷的整整两天时间里。</p>

苏清颜衣不解带、寸步不离病床的对他贴身照顾。</p>

甚至两个晚上都没合过眼。</p>

听得身旁中年男人的感叹话语。</p>

林然不由得怔住。</p>

下意识想到刚刚校花同桌那红肿的双眼和微微憔悴的面色。</p>

心脏再次被隐隐触动。</p>

有这难以言喻的复杂和悸动情绪在胸膛内悄然滋长蔓延。</p>

只是。</p>

大难不死惊魂逃生，此刻他只觉得脑袋晕的厉害。</p>

千头万绪，还没能够彻底理清楚。</p>

……</p>

苏清颜带着医生回来了。</p>

医生给林然又简单做了一遍检查，感叹某人真的是运气好大难不死——</p>

脑袋轻微脑震荡。</p>

而腹部的伤口只是从腰侧擦过，差一点点刚好没刺到内脏。</p>

这样的伤情状况，基本已经恢复大半。</p>

再观察个半天一天，基本就可以出院了。</p>

听得医生这样的结论，苏清颜却没有放松，反复继续和对方仔细确认。</p>

坐在病床上的林然都忍不住开口：</p>

“那什么，我觉得我也没什么事儿了……”</p>

话音未落。</p>

少女清冷目光已经扫了过来：</p>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p>

林然：“……”</p>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p>

是因为心虚，还是其它。</p>

反正被校花同桌这清冷目光一扫，某人莫名就有点怂了。</p>

老老实实乖乖听话：</p>

“哦……”</p>

……</p>

下午。</p>

警察来了。</p>

还是上次火车站前派出所的那几位老熟人。</p>

对林然做了一番惯例的询问和笔录，复盘了一下当时在法式风情街上的具体经过。</p>

通过苏清颜的配合补充、还有警员的解释。</p>

林然也得知了当时的所有来龙去脉——</p>

原来。</p>

那位张戈是三个多月前在火车上被抓走后，被拘留了了一阵子然后移交刑事，转到东海市郊外监狱关押。</p>

却在转运过程中，趁机逃脱。</p>

当时被通缉追查了一两个月，始终没能再找到其下落。</p>

警员们都判断张戈已经逃到了外地。</p>

却没想到对方就一直藏在东海老城区的某个老旧厂房里。</p>

而初雪那天。</p>

张戈穷极无聊，自以为已经安全，就出门到街上透气。</p>

意外就遇到了林然和苏清颜。</p>

看到苏清颜的第一时间，张戈想起当初火车上的情景，恨意发作，想要上来报仇。</p>

幸亏林然当初及时扑上去。</p>

而两人紧紧搂抱在一起滚落坡道台阶的时候。</p>

林然自己虽然仓促中了一刀、还磕到脑袋昏迷过去。</p>

但人家张戈也没强到哪儿去。</p>

因为从台阶滚下去到最后，他是被压在下面的那个。</p>

直接后脑勺重重撞上一块突起青石，重度脑震荡当场昏死。</p>

说到最后，警员都忍不住对林然感叹夸赞：</p>

“你当时处理得很冷静很正确。”</p>

“当时但凡让那个张戈腾出手挥刀——”</p>

“后果……”</p>

“真的就不堪设想了。”</p>

从头到尾，苏清颜始终坐在林然床边，抓着他的手。</p>

听到警员的感叹唏嘘时。</p>

少女脸上神色不变。</p>

但林然却感受到自己的手被对方下意识攥紧。</p>

触感冰凉。</p>

微微颤抖。</p>

……</p>

笔录的最后，几位警员给林然和苏清颜两人道了歉。</p>

郑重承诺保证以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张戈会被严密关押看守。</p>

然后几位警员微微鞠躬。</p>

转身离开。</p>

随后的两天，在苏清颜的坚持下，林然继续留院观察休养。</p>

学校那边，已经被校花同桌提前请了假。</p>

这事儿瞒着家里和同学朋友，一个都没提。</p>

听得校花同桌说明情况。</p>

林然也松了口气。</p>

少女这样的做法正合他心意，他也的确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让家人朋友们担心。</p>

只是……</p>

想到此处的林然突然又愣住。</p>

下意识转头看向一旁去给自己倒热水的苏清颜。</p>

忍不住微微失神——</p>

在他昏迷的这几十个小时，整整两个日夜。</p>

所有的责任都压在了少女一个人的身上。</p>

那样纤弱单薄的身躯。</p>

承担着那样巨大的负担愧疚乃至心理压力，却还要努力保守秘密的同时，强打精神在自己身旁照顾。</p>

一时间林然心中百味杂陈。</p>

难以形容的复杂心情在胸腔内积攒、微微翻涌。</p>

仿佛有什么情绪快要盈满、呼之欲出。</p>

只差最后那一口气。</p>

……</p>

两天后。</p>

林然在苏清颜陪同下办完手续走出医院大门。</p>

室外，依旧纷纷扬扬飘雪。</p>

晶莹的雪花落在少女的脸上身上，仿佛精致的点缀。</p>

愈发将少女的清冷气质衬托而出。</p>

正要去路边打车。</p>

苏清颜却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林然,语气清淡平静：</p>

“你陪我先去一个地方。”</p>

坐上出租车。</p>

关上车门坐到车内后排，苏清颜看向前排驾驶座上的司机：</p>

“师傅。”</p>

“去碧云寺。”</p>

报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地名。</p>

林然听得怔住，有些疑惑不解。</p>

但当他看向身旁校花同桌，少女却没有给出回答解释。</p>

车辆行驶在东海市的街道路面上。</p>

窗外雪花纷纷扬扬飘落，迅速被掠向后方。</p>

车内空气安静。</p>

除了上车时苏清颜对着司机说的那一句。</p>

两人这一路上，便再没有其他更多的对话交流。</p>

毫无征兆地。</p>

坐在某人身旁的苏清颜突然开口：</p>

“林然。”</p>

林然下意识转头看过去。</p>

身旁校花同桌却只是望着窗外，没有回头，只有声音清清淡淡传来：</p>

“你欠我三个条件，现在还剩最后一个。”</p>

林然微微愣神，点头：</p>

“嗯。”</p>

“我现在要用。”</p>

“好。”</p>

“我要你答应，以后再遇到这样的危险，不要救我。”</p>

车内开着空调暖气。</p>

车载音响里传出悠扬舒缓的乐曲。</p>

当少女这平静而坚定的话语声传来。</p>

却好似让一切倏然安静凝固。</p>

也让林然彻底怔住。</p>

……</p>

碧云寺坐落于东海市郊外的净梵山上。</p>

出租车行驶到半山腰。</p>

便需要停下。</p>

再往上最后一小段山路，需要客人步行登山。</p>

林然与苏清颜结账下车。</p>

沐浴在飘扬纷飞的冬雪中，一路缓缓向上而行。</p>

路过净梵山的一处著名景点。</p>

——佛光坪。</p>

坪前有乔木苍翠，郁郁挺拔，当雪花漫山飞舞落下，覆盖枝干，如琼枝玉叶，白塔凌空。</p>

是为盛景，“佛坪霁雪”。</p>

少年与少女并肩登山而上.</p>

一路默然无语。</p>

但少女那纤长而冰凉的手掌却始终将某人紧紧牵住。</p>

十多分钟后，两人抵达碧云寺前。</p>

古寺清净庄严。</p>

大雪日，少有人至。</p>

苏清颜留下挎包让林然帮忙拿着。</p>

并未解释自己此来目的，只是简单交代了句让他稍等。</p>

随即少女便独自步行向前。</p>

穿过中庭。</p>

步入大殿。</p>

留下林然站在寺庙门楣下等候。</p>

目送少女身影渐去。</p>

林然转头回望，依旧遥遥可见远处的佛坪霁雪盛景，纷飞飘扬，浩荡恢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