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零九章·“TE·万物苏生（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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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广播之下，是世间百态。</p>

城邦乱作一团，钞票与金银珠宝四散。</p>

火光之中，映衬出人们贪婪而疯狂的神情，犹如地狱中的恶鬼。</p>

“轰——轰——轰——！”</p>

火光自各个建筑升起。人们穿梭在混乱的街道中，纷飞的钞票拍打着他们面黄肌瘦的脸，像重重给了他们几个巴掌。</p>

越来越多的乌鸦飞了过来，停留在人们的尸体上，去啄他们被黑雾侵蚀的眼睛。</p>

天空中，世界广播仍在继续：</p>

“——人类是编织自我意义的生物，在这场漫长的战争中，我们已经做到了最好，达成了自我意义上的使命。”</p>

“——在我眼中，你们坚毅、勇敢、理性。即使面对足以压垮世界的强敌，依然展现出了自身最闪光的一面。多少人向命运抗争到了最后一时。”</p>

“——你们是世界的英雄，你们团结友爱的精神，是黎明之战时期最能代表人类的精神……”</p>

“砍死他！”混乱的街区里，一群人为了抢夺飞舞的钞票，对彼此刀刃相加。</p>

“把这栋房子烧了，我抢不到的，谁都别想抢！！”</p>

混乱之中，人们的面孔犹如最恐怖的魔鬼，黑雾之中，传来可怖贪婪的笑声。</p>

“哈哈——哈哈哈哈——！！！”</p>

一个满身鲜血的中年男人从火光中起身，手上满是鲜血。他肥厚的脖子上挂着一条条玉饰、金链子、银链子……它们同样沾满了人类的鲜血。</p>

中年男人捧着不知是谁的头颅，高声大笑，已经精神失常：</p>

“都去死吧！都去死吧！！一个也别想活着！你们死的时候只有一身破布，我死的时候却能满脖子珠宝！我下辈子一定是富人！我下辈子一定会是高等人格者！我比你们幸运！我比你们幸运！哈哈哈哈哈——！！！”</p>

“死吧！人类完蛋了！我们都完蛋了！”</p>

“他维！如果你能听到我的话，救救我吧！我不要这个废墟世界了，求求你了，救救我吧，我想加入你的文明！我要活下去！！！”</p>

跃动的火光明明暗暗，人们的步伐明明并不响亮，却仿佛发出了地动山摇般的声音。</p>

“咚”。</p>

“咚”。</p>

“咚”。</p>

每一道步伐落下，都像将此前人类所有的努力碾压到了泥地里。</p>

街道边，一个年轻的马尾辫女生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她不断地呼唤着一个男生的名字，边喊边哭：</p>

“阿卓，阿卓……”</p>

“你快回来吧，我不阻止你参军了，我不要你给我买钻戒了，我只想要你回来。阿卓，你在哪里……”</p>

忽然，她脚步一顿。</p>

街道的另一端，一个熟悉的身影摇摇晃晃地朝她走来。他身形纤长，右肩膀微微塌陷，像极了她的恋人阿卓。</p>

“阿卓？”</p>

阿卓一步步朝她走进，在人们打砸抢杀的背景之下，他的脚步极为沉重。</p>

“阿卓……你回来了？”女生捏着钻戒，几步走近，接近了她的恋人阿卓。</p>

阿卓穿着一身白色的防护服，背着枪，他似乎才从前线回来，面罩已经破碎了。他和马尾辫女生是多年情侣，已经约定好结婚，只是在黎明计划开始时，他主动选择去了前线。在走之前，女生还为此和他吵了一架。</p>

如今他回来了，一定是他想在最后时刻回来见她。</p>

女生向前走了几步，她很想给她的恋人一个拥抱，哪怕只是临死之前。她也希望和他一同步入末日。</p>

然而当阿卓完全走到她面前时，她脸上的笑容褪去了。</p>

血红的光芒在阿卓后颈闪烁，他的一双眼睛已经变成了鲜红色。看后颈红光的亮度，他已经被完全入侵了很久，几乎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甚至没有记忆和理智。</p>

“……”女生静静地看着她失去理智的恋人。</p>

“在被入侵后，你到底是凭着怎样的执念，一步步走回来找我的？”女生喃喃自语。</p>

前线距离这里这么远，没有食物，没有取暖工具，没有代步车，他就是这样顶着破碎的防护面罩，毫无意识地，凭着失去理智前的执念，一步步跃过广袤的沙地，顶着刺痛的黑雾，走回来见她。</p>

人类到底有着怎样突破躯体极限的意志，才能做出这样的举动？</p>

她也一步步靠近他，将手上的戒指扔进了旁边燃烧的火光之中。</p>

“刺啦。”</p>

随着一声轻响，曾经让她对他发过脾气的钻戒，坠入浓烈的火焰之中，再也不见了踪影。</p>

“你还记得我吗？”女生颤抖地凝视着他。</p>

阿卓歪着头，猩红的眼中流露出困惑，他打量着女生，好像在看一个神奇的事物。她在他眼中好像有着与他人完全不同的意义，但他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p>

……她是谁？</p>

……为什么他要走那么远的路，受那么大的痛苦，回来找她？</p>

……为什么在看到她脸上黑雾侵蚀出的伤痕时，他会那么难过？</p>

她是谁？是谁？</p>

很快，无法控制的暴虐与疯狂自他猩红的眼中攀升，他最后的思绪也被彻底压住。</p>

当失去理智的阿卓朝她扑过来时，女生没有反抗。</p>

被入侵的人到了最后，会无差别攻击其他人，与怪物无异。</p>

“阿卓，士兵们说如果后颈闪着红光的人不死，黑雾浓度会上升，你不能留在这里。”女生说：“我带你一起走，好不好？”</p>

阿卓紧紧捏着她的脖颈，困惑地点了点头。</p>

她伸出手，抱紧了他，拽着他一步步往后退，直至退入了她身后的火焰之中，带着他向后倾倒。到了最后，阿卓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瞳孔中流露出最后一丝清明，但他没有反抗，反而抱紧了她。</p>

“我，爱，你。”他断断续续地说。</p>

“刺啦”一声。</p>

一对恋人坠入了火焰之中，发丝交融，脸颊相贴，发出“噼啪”的皮肤开裂声，露出了很快被烧得漆黑的骨骼。</p>

“我爱你……”</p>

这是女生最后的回应。</p>

“铛——铛——铛——”</p>

城邦的钟楼响起凌晨六点的钟声。</p>

一对钟楼上的白鸟振翅而起，相携飞往天际。</p>

这个永夜，城邦四处燃起大火，一刻未曾停息。</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