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六十一章·“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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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黎先的逃亡并不顺利。</p>

车辆被迫逃入山林。圣盟军一直穷追不舍。</p>

“圣盟军紧急调军，请立刻前往十二区密林，剿灭携带病毒的罪人……”车载广播传出圣盟军的声音，他们正在大肆抹黑苏黎先。把特效药说成“病毒”。</p>

苏黎先低头，将存放在左胸口内袋的玻璃瓶取出，凝视着这枚灿烂如蓝色星辰的特效药。</p>

……她必须要保护好它。这抹火焰不能断在第四十七人。</p>

窗外风景飞速晃过，树枝刮擦着车玻璃。</p>

“苏女士，林女士，跳车吧！”驾驶车辆的司机忽然说。</p>

“刘师傅，我们需要跳车吗？”林玉子讶异道。</p>

“森林太密了，只有这一条小道。但这是单行道，圣盟军肯定会在终点堵人。”司机说：“只有你们现在跳车，借助两侧的密集山林逃亡，才可能活下去。”</p>

林玉子还在犹豫，苏黎先当机立断：“玉子，我们跳！”</p>

她已经隐隐看到车辆后方的追兵，如果被两面包夹，肯定逃不掉。</p>

林玉子额头隐隐发汗：“刘师傅，不必跳车，你可以把车停下，这样稳妥些。”</p>

司机笑了笑：“你以为我让你跳车是为了什么？就是不想停车。如果这车一停，圣盟军就会知道你们的活动范围，只有把这车一直开下去，他们不知道你们在哪下车了，才会找不到你们！”</p>

林玉子这才意识到刘师傅怀着怎样的决心。如果车一直开下去，圣盟军发现车上没有苏黎先，刘师傅不可能活下来。</p>

她甚至不记得刘师傅的全名，只知道他姓刘，是研究所的外聘司机。平日爱贪小便宜，连食堂的鸡蛋都要多拿几个。就是个没有任何特点的小市民，喜欢计较些鸡毛蒜皮的小事。</p>

他似乎有一个四岁的女儿，会在他下班后来找他。他会把自己偷拿的鸡蛋给她吃，抱怨每个月的工钱。</p>

林玉子从没想过他会这样做。</p>

“玉子，走吧。”苏黎先道谢后，推开了车门，狂风呼呼灌入。</p>

林玉子最后看了一眼这位中年司机，他直视前方，林玉子看不清他的脸，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在颤抖，很显然他也在害怕。后视镜里他的双眼隐隐有泪。</p>

鲜红的平安结在后车镜下摇摆着，林玉子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这枚像金鱼尾巴一样的红结。</p>

风声呼啸，苏黎先抱着林玉子跳车，剧烈的狂风刮擦过她们的脊背。草叶飞舞，那辆车很快疾驰而过，再也看不到了。</p>

“唰啦！唰啦！”</p>

直至躺在草叶上时，林玉子才恍惚地察觉——最后她连刘师傅长什么样都没记住。</p>

她的眼界太宽广了，没能记住一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小人物。</p>

……小人物。</p>

“再见，刘师傅……”林玉子喃喃道。</p>

苏黎先拉着林玉子的手，往密林里冲。</p>

她们逃了很久，远方传来枪声、喊声、炮火声、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每当她们即将冲出森林，就会发现不远处有圣盟军在驻守，无法突破。白昼与黑夜在空中来回颠倒，她们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肚子里面只剩下了水。</p>

身上的衣衫已经很破，几十日的逃亡让她们饥寒交迫。适逢小雪，惨淡的白色霜雪从空中飘落。</p>

圣盟军的围剿越来越紧密，二人被迫躲在了一处山洞里。山洞位于高坡之下，很难被人发现，</p>

苏黎先抱着双膝，静静坐在一处黯光之下。这里是山洞唯一的光源，黯光从细细的裂缝投射而下。她已经十分虚弱。</p>

“已经超过三十小时没有吃东西了，黎先你在这等着，我去找点果子……”林玉子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如此沙哑。</p>

“嗯。”</p>

回应她的声音，同样很沙哑。</p>

等林玉子找了一些果子回来后，苏黎先已经躺在地上，闭着眼，手指还紧紧握着玻璃瓶。</p>

那一线黯光从山洞的缝隙落下，恰好落在苏黎先的脸上。映照出她因为长久逃亡而苍白的脸，嘴唇干裂，仿佛枯死的老树皮，两颊消瘦而凹陷。</p>

看到这一幕的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紧紧捏住了林玉子的心脏。她近乎仓皇地跑过去，去探苏黎先的鼻息。感知到热风的那一刻，她才确定苏黎先还活着。</p>

然而，心中的惶惶之感无法褪去。她畏惧苏黎先的死亡。</p>

“黎先。”林玉子的声音干涩无比。</p>

她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p>

“我们……去向圣盟军投诚吧。这样，你还能活下去。”</p>

苏黎先已经消瘦如枯骨，身体因为极度缺乏营养而向下凹陷。很难再撑下去。</p>

人类自救联盟还没找到她们，圣盟军已经朝这里靠近。她们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p>

只有接触圣盟军，才能活下去。苏黎先是最有名的神秘学家，圣盟军不会让她饿死的。但是继续躲在这里，绝对是……被饿死的结局。</p>

然而，苏黎先躺在她怀里，摇了摇头。</p>

她的手，缓慢地抬起，仿佛在操控不属于她的肢体。手指缓缓地点了点左胸口，那是心脏的位置。</p>

玻璃瓶与胸口相贴，也像是她的另一枚心脏。</p>

“叮当。”</p>

仿佛传来心脏与玻璃瓶清脆相击的声音。</p>

这一瞬间，林玉子的心中好像也被什么撞击了，她突然泪流满面。</p>

苏黎先牵起她的手，在她手里写字。</p>

【它，是，我，的，心，脏。】</p>

……</p>

——它是我的心脏。</p>

——不可以交出去。</p>

山洞里没有风，只有隐隐的白雪从缝隙洒入，融化在她们身周，像是白色的满天星。</p>

林玉子紧紧抱住了苏黎先，滚烫的液体落在苏黎先脊背。她把手里的果子捏成糊糊，缓缓喂进苏黎先口中。</p>

人类的心脏由血肉组成，它不可能是一枚玻璃瓶。</p>

但当玻璃瓶携带了全部的薪火，在理想之人的眼中，它便成了他们要拼命保护的心脏。</p>

一旦心脏破裂，自身也不得独活。</p>

就算她们死在这里，玻璃瓶也不会落入圣盟军手中被销毁。等到人类自救联盟打过来，也许它还能被发现。</p>

即使，那个时候，人们看见的，只有两具连血肉没有的枯骨。还有一枚仍然散发着湛蓝光辉的玻璃瓶。</p>

苏黎先吞吐着果子糊糊，她的吞咽功能已经变得困难，一边吞一边干呕，像反刍的牛。林玉子只能不断地帮她吞咽，喂她喝雪水。</p>

她的呼吸像老旧的风箱，一声接着一声，刺耳地响，氧气也成为了奢望。</p>

“玉子，除了圣盟军……所有人都在拼命地帮我们，我们……不可以放弃。”苏黎先的脸色像纸一样白。</p>

“……好。”</p>

“不要屈服……不要舍弃我们的历史。抹杀一个种族的最好办法，就是抹杀他们的历史与文化，我们……不可以屈服，要等待救援。”</p>

“……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