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二十六章·“成为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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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明月的手很稳，直到将苏明安耳边的最后一缕碎发理好，他才缓缓收回手，眼瞳中完整地倒映着眼前的苏明安。神明此时干净美好得……如同一位学生。</p>

他平静得……不像一位即将丢失自我的神明。就像是不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一样。</p>

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在此刻骤然消弭了。</p>

苏明安一直觉得，他与离明月之间总是隔着苏文笙，所以总觉得心里不自在。</p>

可对于离明月来说，也许无论是苏绍卿、苏文笙、苏明安……也许都是一样的。</p>

都是他的……</p>

孩子。</p>

教堂门外传来阴冷的寒风，那是从星空中吹拂而来，令离明月的满头白色长发随风而起，拂过苏明安的肩头，如同流泻的银色月光。</p>

穹顶的蓝色满月，以悲悯而苍凉的月光渡入教堂，它静谧而叹息地……凝望着千年来这永恒不变的一切。</p>

千年来，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一梦长。</p>

千万人已逝，千万人不复最初模样，千万人将千年遗忘，却有一人，千年不变，如同永恒而悲悯的月光。</p>

他取下自己脖子上的十字架项链，将链子缩短，约莫四分之一长，以双手撑开。</p>

苏明安顿了一秒，回望那对永恒不变的白色瞳眸，如同望见了天山之颠终年不化的霜雪。</p>

他缓缓低下头，腰间木牌叮当作响。</p>

额间传来冰凉的触碰，这条由“离明月”这抹霜雪守护千年的理想国项链……缩短了链子，化为额链，由离明月亲手佩戴于新生之神的头上。仿佛守望千年的神使，终于等到了月光下的新神。</p>

叮当，叮当。</p>

银亮色的十字架摇晃于苏明安的额头，他缓缓直起身，蓝色月光渡于他额间的十字架，闪烁着锐利而清冷的光。</p>

破碎的月光下，他清晰地感知到了那个临界点——人类与神明的临界点。</p>

“去吧。”</p>

教父望向教堂之外——高天黑沉，星辰千万条下坠，长留千万条星痕，触须下沉，蓝鱼游弋，怪鸟长鸣。人类双手合十，遍地倒伏。亟待——一位神明，洒下日光。</p>

神说，要有光。</p>

即黑夜之中——那一缕崭新的光芒，从天际线的一端升起，顷刻间洒出千条万条的晨曦。</p>

其名为，</p>

……</p>

——【黎明】。</p>

……</p>

“去成为……”教父送别他:</p>

“黎明本身。”</p>

苏明安凝望着教堂之外。</p>

以俯瞰的视角，他望见了诸多身影。</p>

水岛川空停下手中任务，感知到了教堂那拔升而起的气息。嫉妒在她的瞳孔间翻滚，但很快，化为了一声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叹息。</p>

征战沙场的艾葛妮丝收剑，与伊莱对视一眼，眼中满是震惊与忌惮。</p>

伯里斯双手合十，神情宁静，为他敬爱的神明，无声诵读着祝祈之词。</p>

待在神灵老家好吃好喝的山田町一和路抬起头，看向远方高深的天空。</p>

苏明安向前迈步。</p>

随着他的迈步，身周涌动的金蓝光，一点点、一缕缕地钻入他的身躯中，能量刺入他的脉络。信仰从圣城的四面八方升起，化为流淌的光带，渡入他的心口。</p>

他闭上眼，感知着身体各处的变化，脸颊的血色伤口逐渐转为了金色。</p>

气势一点点拔高，掌控的能量一点点抬升，五感越来越清晰，视野里的一切逐渐纤毫可见。面板上的数值坐火箭般飙升……</p>

【战斗力（临时）：4400】</p>

【战斗力（临时）：5400】</p>

【战斗力（临时）：6200】</p>

【战斗力（临时）：7000】</p>

【战斗力（临时）：7700】</p>

【……】</p>

金蓝色的光芒围绕着他乱舞，滴答滴答的声音缭绕于耳畔，他仿佛能看到虚无缥缈的时间长河，每一滴水都在他的掌间流淌。</p>

呼啦，呼啦——</p>

下一瞬间。</p>

听到什么东西质变的声音，好像有一个蛋壳破碎，开出了一条新的生命，于他心胸间涤荡。</p>

那是……全新的生命本质。</p>

肆虐的光影摇晃于他的眉眼，亲吻着他额头上的十字架链，时间的瑰蓝色刻印剧烈闪烁。</p>

他踏前一步，传来惊涛拍岸般大江大河的声音——是时间的流速之声。身体各处传来极为强悍的能量对撞，仿佛举手投足之间，可掀起滔天海浪。</p>

他也同时感到……自己的脑中，似乎有什么正在剥离而去。意识变得模糊、眼神变得淡漠、昔日那些和同伴笑闹的记忆、十九岁生日的温泉里的感动……让他的心中逐渐感觉不到波澜。望着旧神宫方向熊熊燃烧的烈火，他竟然感觉——那些尸体其实没那么重要。</p>

他惊醒了一瞬间，意识到这是“自我”剥离的影响。他的位格护不住他的自我，属于他的情感与意识正在被庞大的时间之流冲刷。</p>

然而，他留不住这种流逝。</p>

不成神，无法救他们。</p>

成为了神，记不住他们。</p>

那位扶着礼帽放飞白鸟的少年、那位端着茶壶的汉服青年、那位低头打游戏机的少女……总是懒懒散散的北望、眯着眼笑着的路、爽朗直率的露娜、小狐狸般的林音、叫嚣着火之奥义的艾尼、穿着洛丽塔裙的山田町一……甚至咒火花、竹笛、番茄、春心饼、骑士剑、玫瑰花、金蔷薇、钢琴……</p>

这些人、这些物……都在他的脑中逝去。</p>

鲜妍明亮的的彩色……在周身能量的飙升之下……逐渐沉淀为了黯淡的黑白。</p>

什么都感知不到，什么都无法悲伤，也觉察不到喜乐。</p>

他差点忘了那个梦。</p>

他亲手……埋葬了他们。</p>

现在，</p>

梦实现了。</p>

与此同时，“咯啦——”一声，是圣城的抬升之势，停止了。</p>

圣城抵达了规定的升空距离。</p>

从此，圣城成为了漂浮于地面之上的一座浮空之城，永远俯瞰文明。</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