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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态度松动,李楚再接再厉,“往日在宫里我与太皇太后置气,把你们这些无辜人牵连进来,实属昏聩,不是明君所为。”</p>

容兰没好气道:“陛下心里明白就好,我们这些宫人原本熬到二十五岁就可出宫与家人团聚,结果被你置气,既得不了你的恩宠,又无法出宫,一生算是彻底葬送了。”</p>

李楚低头沉默,似在反思自己。</p>

容兰继续数落道:“陛下是否还记得阿桂案?”</p>

“记得。”</p>

“晋王与阿桂之死脱不了关系,可在事发第二天一早晋王就被陛下释放。容兰人轻言微,不敢说什么,可陛下的作为旁人都看着的,他们怎么想陛下,就不得而知了。”</p>

李楚欲言又止,像想到了什么笑话,忽地笑了起来。</p>

容兰皱眉问:“陛下为何发笑?”</p>

“我记得容才人似乎在明月宫侍奉了太皇太后多年,想必也看到不少东西。”</p>

容兰垂首不语。</p>

李楚继续说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我原本不想同你说这些的,可你提到了阿桂案,见你是明白人,我今日又落难至此,便暂且屏弃那些身份地位,同你说道说道。”</p>

容兰抬头看他,也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其他,总觉得他的眼里装着难以捉摸的厌弃。</p>

“我登基到至今毫无政绩,唯一的欣慰便是派晋王出兵,那是我第一次做主,却跟太皇太后闹得很不愉快。”</p>

容兰沉默。</p>

李楚看着她道:“你在明月宫虽不起眼,但待的时日多了总能耳濡目染,太皇太后的性情与手腕相信你不比我了解得少。”</p>

容兰老实道:“太皇太后很了不起,她比大多数女人都强。”</p>

“是的,她老人家为大燕的付出有目共睹。但现在不是以前了,大燕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不再像那些年风雨飘摇。现在的大燕需要的是和平而治,需要改革,需要推陈出新,而不是守旧。”</p>

说到这番话的时候李楚的眼睛是放光的,那种充满野心勃勃的治国雄心灌入他年轻的躯体,整个人仿佛在瞬间高大起来。</p>

容兰对他似乎有了进一步的认识。</p>

被压抑了许久的倾吐情绪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往日太皇太后总是瞧不上他的这些想法与见解,认为他太天真,加以阻扰。</p>

而现在,没有太皇太后在旁,更没有宫中的那些隔墙有耳。他可以屏弃等级制度,无视男女之别,毫无禁忌,畅所欲言!</p>

李楚胸中藏的那些新政容兰虽听得半懂不懂,但惠不惠民她还是分得清楚的。</p>

在她的思维里只要贪官被整治,百姓减免赋税有饭吃,受委屈能伸冤,有家可回,那便是好的。</p>

先前李楚只想用驭人术引她卖命,结果反把她当成了倾吐的对象。</p>

本以为她压根就听不懂,没想到她居然还能时不时的接上两句。交流下来虽磕磕碰碰,好歹对方还是能大概理解他的意思,并且夸赞。</p>

李楚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p>

她跟裘贤妃和姚淑妃完全不一样,她们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却娇养得如同空中楼阁般只知怎么讨男人欢心,自然理解不了他所谓的治国策略。</p>

而容兰是吃过苦头的人,知道生存的不易,关注的自然是百姓这些底层人的利益,所以对李楚的一些政令是有自己的一套看法的。</p>

这对李楚来说极其不易,他毕竟是贵人,不知民间疾苦,有些东西只是纸上谈兵。但容兰从小人物的视觉去看待,两种不同视觉碰撞,总能得出新的东西。</p>

李楚非常惊奇。</p>

双方的偏见在沟通交流下逐渐得到改观。</p>

容兰先前只想着怎么脱身,如今听他长谈,不管真假,既然他有为百姓考量,那在她心里便是个好皇帝。</p>

不管他所推崇的新政是否天真,但至少在这一刻他是为着大燕的未来,为着天下百姓的生计而筹谋的。</p>

那种属于年轻人的积极向上与胸有成竹特别感染人,容兰不由得想起冷宫里麻姑曾说大燕的芯子早就坏了,坏掉的芯子不要也罢。</p>

当时她不明白,现在明白了。</p>

那坏掉的芯子便是朝堂权贵们的陈旧与腐朽,倘若不忍痛剜出,大燕的盛世太平将再难持续,而李楚的新政,便是剜向权贵们心口的那把刀。</p>

短暂的一夜很快就过去了,积压了许久的心事被倾吐,李楚觉得整个人都舒爽不少。</p>

那时他并不知容兰心中有了打算。</p>

还记得有次凤栖梧讲他外出办差时曾在长陵的法仁寺逗留过几日,他说寺院里有个朋友叫庄生,法号净悟,是个很有趣的人。</p>

如今世道混乱,叛军猖狂,想要保住皇帝的性命,容兰只信得过凤栖梧。但目前她又不知他的行踪,既无人脉又带着李楚,思来想去,也只有她把消息传递出去让他来找她。</p>

听她说打算去南方长陵,李楚非常吃惊,皱眉问:“为何要去长陵?”</p>

容兰正色道:“奴婢只是一介弱女子,能力有限,倘若继续西行,沿途无法保陛下平安。为今之计,只有去长陵把消息传递出去,让其他人来接陛下。”</p>

李楚顿时警惕起来,“传消息给谁?”</p>

“现如今,陛下又信得过谁?”</p>

李楚陷入了沉思中,回想朝中众臣,一时竟找不出可信任的人。</p>

容兰试探道:“奴婢一介妇道人家,不懂得朝政利益,不过,但凡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应该都是信得过的吧。”</p>

李楚看着她,“你想说凤栖梧?”</p>

容兰不答反问,“宣平侯信得过吗?”</p>

李楚低头不语。</p>

叛军皆知皇室往西方逃亡,沿途关卡重重,一路下来他确实行得艰难。而长陵在南方,想必逃亡起来要容易得多。</p>

只是容兰在宫里仅仅是婢女,她跟凤栖梧的身份天壤之别,又怎么能联系上他?</p>

李楚心中不由得生出疑虑。</p>

似看出他心中所想,容兰面不改色道:“想必陛下很好奇奴婢怎么知道去长陵能联系到宣平侯吧。”</p>

李楚顺着她的话头问:“你有什么法子?”</p>

“其实奴婢也吃不准能不能联系上他,陛下也知道,宣平侯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大红人,时常出入明月宫。奴婢在明月宫当差,有次听到他同太皇太后说长陵的法仁寺有个和尚,叫净悟,那和尚擅制机巧玩意,是个很有趣的人。”</p>

“你想去法仁寺找净悟?”</p>

“奴婢是这么想的,宣平侯说净悟是他的朋友,并且还把他制作的那些小玩意进献了两样给太皇太后,想必两人的关系极好。”</p>

听她一说,李楚的戒备心稍稍打消。</p>

去法仁寺确实是一个选择,只是能不能找到凤栖梧还是个未知数。</p>

见他久不吭声,容兰也不着急,倘若他有更好的法子那自然是最好的。</p>

眼下肚子饿了,煮些野菜汤果腹才是正事。</p>

把肚子填饱后,李楚决定赌一回,去长陵法仁寺。</p>

主意一定,两人立即动身。</p>

因官道关卡重重,他们不敢走大路,只有沿小道艰难前行。路上李楚跟着学得不少生存经验,识得很多野菜和草药,整个人成长了不少。</p>

长陵在临州内,往那边过去确实如容兰所料,沿途关卡是要比这边松懈得多。</p>

路上花费大,容兰携带的首饰全都换成钱银用光了。</p>

李楚身上倒有一块玉佩,让她拿到当铺换成银子,她想了想还是没敢取。那玉佩毕竟是他的贴身之物,遇到不识货的人还好,倘若运气不好泄漏行踪就麻烦了。</p>

思来想去,容兰咬咬牙把废太妃赠给她的玉珠子拿去典当了。她选的是活当,当金虽少,好歹能应付些时日。</p>

两人风尘仆仆行了近一月,才安全抵达长陵。</p>

长陵暂且还未受到叛乱影响,询问当地人得知法仁寺地址,匆匆前往。也幸亏他们运气好,倘若晚来一天,净悟和尚便外出了。</p>

容兰把来意告知。</p>

净悟的表情虽没什么变化,眼神却警惕起来,看到她旁边的李楚,双手合一道:“这位施主可否暂且回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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