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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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家丽回应。</p>

第二天起钩子，钓上来一只老鳖，巴掌大小。老太太切了干葱干姜，放在锅里清炖。美心下班进门就问：“妈你做什么，这么香？不会真有肉吧。”</p>

老太太端锅到桌子上，笑呵呵地：“大补，四条腿的。”她还记得张老推的叮嘱。吃四条腿的，才能生儿子。</p>

“哟，妈，还分几条腿，腿越多越好是怎么着。”美心笑着说。</p>

“人有几条腿？”老太太问。</p>

“两条。”美心答。</p>

“那不叫两条，胳膊也是腿，只是人站起来了。”</p>

“那昨天的螃蟹最补，有八条腿。”美心打趣。</p>

“去拿碗。”老太太不想跟儿媳妇掰扯。等常胜一进门就开饭。“清炖马蹄鳖。”盖子打开，常胜说。他识货。</p>

“大补。”老太太还是这两个字。</p>

一家人围着，都不动筷子。最后老太太说：“这样，家文和我喝汤，家丽吃腿，美心吃身子，身子以上归常胜。”</p>

常胜不满：“凭什么我吃头。”</p>

老太太道：“吃头才能生儿子，以形补形！”</p>

常胜不知怎么应答，只好服从。风卷残云。老鳖被车裂，一顿饭吃得香。老鳖盖老太太也不丢，放在米桶里，说可以防止生虫。只不过米桶里也正经没多少白米罢了。</p>

这日，大老汤家的带着民兵闯进何家。常胜、美心都在上班。放寒假，家丽、家文和老太太围着炭盆子烤火。</p>

是个女民兵，年纪不大。</p>

“何文氏，根据群众举报，说你们有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生活作风，挖社会主义墙脚，捕河里的公粮。”</p>

老太太心里一惊。莫不是吃螃蟹老鳖吃出问题了？不应该。这怎么就资产阶级？肯定是大老汤家的或者朱德启家的作妖。</p>

“这位同志，我们家是一穷二白的无产阶级，没有资产阶级，也不是知识分子，我不识字，孩子她妈也不识几个字，孩子她爸识几个字，也是工作需要。两个孩子都是革命的小兵。没有资产阶级。”</p>

女民兵道：“你丈夫曾经给德国法西斯打工，你儿子也为日本人打过工，不排除是特务。”</p>

事情严重了。老太太给家丽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去找人，找美心和常胜回来。家丽刚出门，街坊邻居来了，大老汤家的混在人群里，脸上飘过一丝怪笑。老太太明白了几分。</p>

“同志，这里头肯定有误会。”老太太好声好气。</p>

女民兵道：“有群众举报，你们吃社会主义的螃蟹，还挖社会主义的鼠洞，钓社会主义的老鳖。”</p>

老太太忙道：“这怎么说的，真的没有，同志，真是不白之冤，得有证据吧，根本就没有的事情。”</p>

“有证据！肯定有证据！”大老汤家的站了出来，“搜一搜就有证据。”女民兵跟着几个人动手，家里翻了一遍，终于在米桶里翻出那只老鳖盖。“还有什么话说？”女民兵带领群众问。</p>

老太太还想解释。</p>

美心进门了，说：“那是在药房抓的药，治疗我的肚子的，我这肚子老生女孩，专门抓的药。”</p>

谁都知道美心老生女孩，理由合理。张老推向着老太太，在人群里头说：“是有这味药。”</p>

“那螃蟹怎么说？”女民兵问。</p>

“真没有。”老太太说。</p>

“有人证。”大老汤老婆把儿子汤为民推出来，“儿子，说说，他们是不是逼你在他们家里吃过螃蟹？”</p>

家丽进来了：“汤为民！”</p>

常胜去洞山办事，家丽没找到他。</p>

为民看了她一眼，满是愧疚，“吃是吃过……”声音越来越小，“但好像不是资产阶级的螃蟹，是革命的螃蟹……”</p>

“那就是吃了。”女民兵下结论。</p>

美心急中生智：“那是为了厂里的酱油和醋的科学研究，不是吃，是研究。”女民兵说还有这回事？刘妈也来了，说：“我可以作证，是研究，醋遇到螃蟹，会产生不一样的味道，可以提纯醋味。”</p>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p>

舆论向美心这边倾斜，女民兵相信了。大老汤老婆跟在后头嚷嚷：“同志，不能被蒙蔽呀同志。”</p>

人纷纷出了院子，只有汤为民站在原地。</p>

家丽上前给了他一耳光。汤为民没说话，也没躲。老太太上前对为民说：“行了，回去吧，真是好人不能做，回去吧，别在这儿杵着。”为民转身走了。</p>

美心叹道：“你说这大老汤家跟咱们家，怎么就死活过不去呢。”老太太深吸一口气：“怎么过去，他们汤家始终认为他老父亲，是因为你爸死的。”美心道：“炮弹也不长眼，要怪怪日本人。”</p>

老太太叹道：“作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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