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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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丽打算在为民出院前见他一次。她怕他一出院，住进家里，父母和秋芳围着，再见面很难。她确实关心他，也想安慰他。但她必须摆正彼此的位置。他们两个人都结婚了，有了家庭。她和为民之间，只有老故事，不可能也不应该有新故事。</p>

建国觉察出来一点。家丽和为民的事，他听一个战友提过。大致意思是两人相恋，家庭反对。建国是个军人，打心眼里，他认为这并不是问题。如果有问题，也完全可以光明正大提出来，解决。就像当初他和为民打的那一架。</p>

“找时间一起去看看汤为民那小子。”家丽洗菜的时候，建国率先提出来。</p>

“怎么去？”家丽一直在找机会。想一个人偷偷去，但不容易。</p>

“光明正大去啊。”建国说，“中国和美国还能破冰呢，我们这又不是敌我矛盾。”建国心胸的确宽广，家丽对他更佩服了。</p>

“他家人不欢迎。”家丽说，“我们两家有仇。”</p>

“多大的仇？”建国说，“比黄世仁和杨白劳的仇还大？放心吧，有我在。”他打包票。</p>

是，有建国在。即便大老汤夫妇都在场。也不会说什么。但就是不能跟为民说体己话了。想到这儿，家丽觉得自己好笑，还有什么体己话。蜜语甜言？早不是那时候了。她现在对为民说的话，都应该是能摆到台面上说的。</p>

谁在都不怕，就是单纯关心。她鼓励自己。</p>

“为秋芳也该去看看。”建国说，“你们不是多少年的好朋友嘛。”家丽打心眼里感谢建国的周到。</p>

买水果，冬天能吃的本来就少，只有橘子。还是紧俏货，要粮票，要钱。就那都买不到，没办法，建国找人弄了几只黄桃罐头，用塑料网兜提着，不空手，算有面子了。吃罐头是病人的特权。到病房了，刚巧只有为民在。建国有笑脸，家丽面目严肃。她疼他所疼。</p>

为民愣了一下，跟着是大叫：“出去，出去——”周围已经没有可扔的东西。连饭盒都摆在远离他的板凳上。</p>

好在他还有声音，可以呐喊，对命运。</p>

他接受不了，接受不了昔日的恋人和情敌来看他。他觉得是看他的笑话，是剥开他的伤口仔细瞧。</p>

歇斯底里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秋芳、汤婆子连忙往回跑。</p>

汤婆子顾不了那么多，上前撕扯家丽，嘴里嘟囔着：“你干什么，你敢动我儿子一根毫毛我跟你拼了……”秋芳连忙阻拦。家丽苦笑，这就是为民的妈，对儿子好，却永远不得法。她以后不要做这样愚蠢的妈妈。</p>

建国拉家丽过来。严肃地说，“汤为民！你是为革命做了牺牲，我来看你，是敬佩你是条汉子！但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看不起你！”</p>

以毒攻毒。竟然奏效。</p>

为民沉默。他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失去家丽。但他必须活得像个男人。他不需要任何人可怜。不需要。</p>

“我迟早跟你干一架！”为民握起拳头。</p>

“随时奉陪。”建国道。</p>

“建国！”家丽阻止。</p>

建国有自己的主意，向前，站到为民面前。为民单手撑床，半个身子跃起，迅速给了建国一拳。建国身子晃了一下，又站稳。</p>

“怎么不还手？”为民咆哮。</p>

“这拳是欠你的，再来我不客气。”建国道。</p>

果真又来一拳。这回是硬碰硬、刚对刚。两个男人真打起来。吓得旁边三个女的大喊住手。为民占上风了。陈村岁月，锻炼得他手臂很有力量。建国的脸颊中了一拳。为民一声怪笑：“我单凭手就能打赢你！”建国假晃一下，为民又出拳。怎奈用力太猛，身子失去重心，整个人从床上跌落，坐在地上。</p>

残脚露出来了，一层层绑了绷带，但已无脚的形状。</p>

为民惊慌失措，连忙扯被子盖住。</p>

他的自尊心一时无法接受自己的残缺。</p>

汤婆子去扶儿子。秋芳对家丽，连声：“走吧走吧，你们先走吧，别刺激他了，走吧。”家丽也觉得闹得太不像话，死活拉走了建国。到医院门口。她跟他生气：“你干什么？哪有你这样的，他是病人。”</p>

“男人就该有男人样。”</p>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样？”</p>

“我会站起来。”建国依旧豪气。</p>

“你就不懂换位思考，他失去的是一只脚，脚，明白吗？”</p>

“为革命，牺牲在所难免，志愿军战士好多命都没了，不也是为了保家卫国。”</p>

“跟你说不通！”家丽气急。</p>

眼前，建国的鼻孔流出一道血柱。为民的袭击现在才有效果。家丽看了又心疼，提醒他：“抬头！”建国不以为意。</p>

“抬头！流血了！”家丽指挥。</p>

建国嘿嘿笑：“流点血算什么，我当兵的时候……”建国又开始说他艰苦卓绝又光荣无比的成长史。</p>

家丽望着这个男人，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自己选的，认吧。</p>

谁知没过几日，刘妈那儿又传来消息：为民要跟秋芳离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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