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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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道洞口的气味渐渐消失，阮小五躬身行了一礼，提了一盏气死风灯跃了下去。赵栩侧耳，竟听不出脚步声。</p>

阮玉郎眼角的细纹更深了一些，他笑道：“说那个太远了些。不过六郎，赵璟要没有你这个儿子，三年前早就死了。可笑的是，他竟然想要把江山交给你。若真交给你，赵家祖宗规矩就会全毁在你手里。”</p>

赵栩笑眯眯看着阮玉郎：“知我者，九娘也，现在多了半个您。这世间人呢，如果本分，就会守规矩；如果不本分又没本事，就会被规矩压死。”</p>

阮玉郎眼睛一亮：“如果有本事呢？”他笑着看向高似。</p>

赵栩也看向高似道：“如果有本事，会利用规矩；如果有本事又不安分，就会反抗规矩。”</p>

阮玉郎眼睛更亮了些：“不错，不过你我却并非以上种种。”</p>

赵栩傲然道：“天下规矩，当由我等执牛耳者来定！”</p>

阮玉郎仰面大笑起来：“说得好！不错，你我是这天下制定规矩之人，又有什么规矩挡得住我们！”这一刹那，他的确想将赵栩收为己用。</p>

高似见赵栩负手含笑而立，明明受制于自己和阮玉郎，却依然机变万千，姿态风流中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叫人目光落在他神祇般的面容上，完全挪不开眼。这样的六郎！高似禁不住也露出了一丝笑意。</p>

阮玉郎忽地长叹一声：“我竟没有六郎你这样的儿子，可惜！可叹！可悲！看来你更肖似陈青，我拘泥于女子心智，倒是失策了。”</p>

赵栩道：“你舍近求远，扶持赵棣，这又是何苦？今日你我携手，灭西夏，收复燕云十八州，一统这万里河山，驭亿万臣民，何不快哉？”</p>

阮玉郎细细看着赵栩，摇摇头：“我险些被你打动了。论狡诈毒辣，你不逊色于我，论厚颜无耻，你也不遑多让。你也说了，我老了，你还年轻，被你熬个几年，恐怕我就心力交瘁力竭而亡。何况我要和你合作，恐怕不好意思和你抢九娘——”</p>

赵栩见他依然不肯放弃赵棣，心中一沉，看来阮玉郎对今夜宫中之事势在必得。听到这句，立刻斜睨他一眼，打了个哈哈：“说得好像你抢得走似的。论自知之明，你也不如我啊。”</p>

阮玉郎转头看着他，一时气急，半晌都想不起来还要说什么。</p>

“郎君，可以进了。”阮小五从地道中一跃而上。</p>

翰林巷孟府，家庙里灯火通明，香火味还没散尽。</p>

家庙老供奉钱婆婆将手中铜钱扔进竹篚中，捧起竹篚摇了五次。</p>

“如何？”背对着她跪在蒲团上的梁老夫人问道。</p>

“无。”声音苍老，平静。</p>

梁老夫人默然了片刻，自从九娘落入金明池死里逃生后，这七年来，钱婆婆每次的答案都只有这一个字。她颓然道：“还请再看看阿婵。”</p>

铜钱碰撞声再次响起。</p>

“无恙。”声音依然苍老，平静。</p>

梁老夫人看着眼前一排排的牌位，最后目光落在孟二太爷的名字上。他会不会也在看着她？等她百年后，她的牌位离他会很近很近，同享子孙香火祭祀。</p>

孟建的话似乎又在耳边响起。她身子晃了晃，头晕得厉害。一阵风卷进来，烛火晃得比她更厉害。梁老夫人怔怔盯着摇曳的烛火，蹒跚着站了起来。</p>

院子里的女使赶紧上来扶住老夫人。</p>

“二郎呢？”</p>

女使一愣：“九娘子出门后，二郎君也出了门，应该还没回来。”</p>

梁老夫人轻声吩咐：“去请阿吕到翠微堂说话。”</p>

吕氏到了翠微堂，行了礼，见杜氏和程氏都不在，担忧地问：“娘，九娘可怎么办呢？家里的护卫们连人影都追不上。”</p>

“陈家有消息来么？”梁老夫人放下茶盏。</p>

吕氏摇了摇头：“就是晚饭前来了一位管事，说大理寺和陈家会全力救回九娘，还说燕王殿下同她在一起，必无性命之忧。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呢，燕王以后会不会——唉！”</p>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福祸都是命。”老夫人叹了口气，看向吕氏：“仲然呢？去哪里了？”</p>

吕氏垂首道：“郎君说出去办些事，恐怕要——明日才回来。”她想到孟建那些话，再想到夫君交待的话，心跳得飞快。</p>

梁老夫人眼光扫过吕氏手中拧紧了的帕子，突然一拍案几：“他究竟去了何处！所为何事！”</p>

吕氏吓得一激灵，差点顺着椅子跪了下去。她嫁进门这许多年，头一回被这么呵斥，颤巍巍站了起来，福了一福：“娘——您放心，是好事，郎君说待明日回来再细细禀报您，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p>

梁老夫人眼前金星直冒，一股寒意从心底冒气，沉声问道：“他是不是入宫了？”</p>

吕氏赶紧摇头道：“是！不——也不是，是郎君起复了。”</p>

梁老夫人拍在案几上的手此时才从麻木变得火辣辣的疼，她盯着吕氏：“起复是家里大事也是好事，为何要瞒着？他回翰林学士院了？”</p>

吕氏垂首道：“是，媳妇知道错了。郎君昨日接到吏部文书，回翰林学士院仍做知制诰——”</p>

“还有呢？”老夫人听她语带犹豫，追问道。</p>

“还加封了宣和殿大学士。”吕氏出身书香门第，对朝政知之不多，虽然孟存一再交待邸报还未公开，不宜宣扬，架不住老夫人咄咄逼人，还是说了出来。心道这等荣宠之好事，对高堂有什么可隐瞒的。</p>

梁老夫人紧紧掐着案几边缘，闭了闭眼睛。</p>

宣和殿大学士！正三品，只有优宠近臣才能担任，被敬称为“大宣！”上一任大宣是首相蔡佑。像苏瞻这样的首相，按例罢相后应该担观文殿学士，因政绩卓著两宫体恤，才领了资政殿大学士的职，仍能随时进宫，人人尊称他一声“大资”。可大宣，怎么轮得到丁忧起复的孟存？今上才七岁，哪里会有优宠近臣？</p>

“阿吕，你可知他究竟去了何处？事关孟家生死存亡，你不能瞒我。”梁老夫人低声问道。</p>

吕氏委屈地急道：“娘！这是好事啊。太皇太后恩典有加，宣召郎君进宫面圣谢恩，还能见见阿婵，您为何——？”</p>

梁老夫人静了一霎，忽地大声唤了女使进来：“快！让总管事立刻派人去相国寺送口信给陈青陈郎君，就说我家二郎君大喜，获封宣和殿大学士，已进宫谢恩了！”</p>

吕氏糊里糊涂，方才还厉声呵斥，生死存亡，怎么又要报喜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