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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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宁殿寝殿中点起了龙涎香，帷幔低垂，冰盆消融后殿中尚余一丝凉意。二十多个当班的宫女内侍，在供奉官和尚宫的带领下，有的持麈尾静立，有的缓缓摇着孔雀翎长扇，有的正在往罗汉榻前呈上冰碗点心和果子。</p>

赵梣盘膝坐在罗汉榻上，看着生母姜太妃：“小娘娘明日就不要跟着我们去南郊了，在宫里等我们回来，没事的。”</p>

姜太妃垂泪道：“十五郎你好，我就放心了，不用理会我。”才短短几个月，原先只和自己亲近的儿子，已经好像成了向太后亲出的，连躲避天狗和地动，也要将自己抛下。</p>

赵梣一愣，他启蒙虽晚，心智却不弱，见生母郁郁寡欢，想到九娘再三叮嘱此计不可泄露，忍了又忍，小嘴翕了翕还是憋住了。他小手拿起小银叉，叉了七八个葡萄在御用的琉璃小碗中，递给姜太妃：“小娘娘莫担心，吃葡萄。”</p>

姜太妃见他小脸上为难的样子，想到隆佑殿中两位尚宫所言，还有太皇太后的那几句话，她一颗心慌得不行，摇头道：“十五郎，若是京城地动，南郊肯定也摇得厉害，不如你和太皇太后一起去西京吧。”</p>

赵梣大眼眨了眨：“太皇太后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小娘娘，谁同你说什么了么？”</p>

姜太妃见他果然不肯，咬了咬牙，从袖袋里掏出帕子，里头是两块枣泥糕：“算了，不说这些了。你从小爱吃这个，明日去南郊一路肯定累得很，天不亮就得起身，我给你带了两块，你今晚睡觉前当点心吃，垫一垫。”</p>

赵梣高兴地接了过来，大眼睛骨碌碌往四周扫了一圈，盯在供奉官面上：“谁也不许告诉大娘娘。”</p>

供奉官疾步上前：“陛下，请容小人——”娘娘一再交待，任何入口的东西都要检验过，姜太妃带来的，也不例外。</p>

话未说完，赵梣已低头啊呜咬了一大口，笑道：“被你们试过的，难看死了。”不带小娘娘去南郊她已经很难受了，再要试吃她亲手做给自己的两块糕，她肯定会更伤心。留到晚上还不如现在就吃，小娘娘定会很高兴。</p>

一句话刚说完，赵梣喉咙中火烧火燎剧痛无比。他倒在榻上，模糊不清地吐出一个字：“痛——”</p>

供奉官大惊：“官家——来人，传医官！快——！”</p>

姜太妃花容失色，孙尚宫身边那个宫女明明说官家吃了这个糕，夜间会有些腹泻，明日就能随太皇太后去西京，接受御医院院使的诊治，还能免遭燕王的毒手。</p>

九娘提裙急奔了进来，见一群人围着罗汉榻，大喝道：“让开！”身边四个宫女已出手将众人拖开。</p>

赵梣小脸青紫，在榻上急喘，小娘娘不会害自己的，他竭力看向姜太妃。</p>

九娘看到榻上散落的枣泥糕屑，再看到赵梣的模样，毫不犹豫一把将赵梣抱了起来，捏开他的嘴，两根手指伸入赵梣喉咙中重重抠了几下。</p>

赵梣呜哇一声，方才那一口枣泥糕和先前的葡萄和其他果子吐了九娘一身。气味难闻。</p>

“拿冷水来。”九娘见他吐了出来，略松了口气。看来不是牵机药、鸩毒之类的剧毒之物。</p>

姜太妃懵里懵懂地神魂未定，想扑上来抱赵梣，却被九娘一眼看得浑身冰冷，不敢上前，死死抓住了倒在一旁的案几，细声哭道：“十五郎——”</p>

“这许多水灌下去，再要吐出来，官家会有些难受，别怕。”九娘柔声道，将手中玉碗递到赵梣嘴边。</p>

赵梣喉咙中依然烧痛得厉害，闻言柔顺地点了点头，大口大口地将水忍痛喝了下去，又张开口，等着九娘伸手指。</p>

九娘见他这般懂事，瞪得大大的眼中溢满泪水，却满是恳求，明显是要自己替姜太妃瞒住此事免得入罪，小脸像极了当年恳求自己莫走的小阿昉。九娘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头。</p>

如此这般灌洗了五六回，灼烧痛感稍减。赵梣伸出小手，朝姜太妃挥了挥。姜太妃捂脸大哭起来，说什么都是多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