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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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沉，宫城内各殿都点亮了廊灯和立灯，九里宫城的城墙上，禁军密布。六娘正谨慎小心地服侍太皇太后用膳，外头内侍躬身入内禀报，说孟大宣有急事求见太皇太后。</p>

六娘手上的玉匙一颤，不敢抬头看，只听见桌上轻轻被敲了两下，太皇太后的声音传来：“宣。”</p>

一旁的钱太妃接过她手上的玉匙笑道：“孟大宣难不成是借着请安来见见阿婵的？好在娘娘一贯疼爱你，我看着没瘦。”</p>

六娘微笑着福了一福，退开两步，静立于屏风边，眼皮微抬，留神着四周。</p>

孟存大步入了延春殿，看了女儿一眼，行礼道：“禀娘娘，五皇子赵棣无诏离京，在上东门被禁军所获，现岐王殿下已经去了，派人让臣来请示娘娘，当如何处置。”他顿了一顿，补充道：“河东路勤王之师先锋军也已抵达城北徽安门外，严都指挥使亲自前往迎接。”</p>

六娘眼皮突突跳了起来，为何会是爹爹入宫禀报此事。</p>

玉匙坠地，钱太妃拜伏在太皇太后膝下，颤声道：“妾身和五郎未曾有过任何信件往来，请娘娘明示。”</p>

六娘一怔，按理钱太妃不应该苦苦哀求太皇太后下旨允许赵棣入城么，为何要急着辩白。</p>

室内沉寂了片刻，太皇太后轻哼了一声，她行动不便，神志却一直清楚，此时冷眼看着匍匐在地的钱太妃，心中再次权衡起来。</p>

孟在叹息道：“今日洛阳城中，有晋地行商之人颇多传言，皆说燕王殿下前几日坠入了壶口瀑布，生死未卜。此时五皇子前来西京，只怕会引起朝臣非议，娘娘。”</p>

六娘几疑听错，忍不住抬头望向父亲，见他皱眉抿唇面有愁容，心头大震，赵栩为何会坠入瀑布，不知九娘可知道了此事。</p>

地上又是一声脆响，却是太皇太后面前的玉碗坠地。</p>

“传五郎。”嘶哑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却很清晰。</p>

六娘心中乱成一团，耳边传来父亲劝谏的声音：“娘娘请三思。”</p>

“传——”太皇太后尖厉的声音有些疯狂。</p>

从京中赶来的三位急脚递正策马狂奔，离洛阳城尚有六十里路，最后一个驿站近在眼前，已无需换马。</p>

驿站前的二十多个军士打扮模样的人举起了手中长弓。</p>

赵栩跃下瀑布后，抱元守一，顺流而下没多久，便极力游向西岸，一旦开始和河水对抗，便感受到了黄河咆哮的威力，游出去三分，被冲回两分，压力极大，更身不由己被水流拉扯撞上山石，还要有防不胜防突刺出来的木枝，饶是他使出全身解数，上得西岸后已脱力不支，无一处不痛，内外俱伤，坐在泥水之中便抑不住吐出好几口淤血。</p>

片刻后，他回头看看那奔腾肆虐的黄河之水，赵栩心中斗志昂扬，他不敢停留，提气往西疾奔。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马，哪怕是牛车也好，能尽快抵达麟州，恢复和京中音信来往，再想办法调动麟州杨家将。</p>

他年少逞强，奔出去八里路，见到村庄，心中大喜，直奔不远处的一辆牛车而去，却不知道自己浑身泥浆形貌可怖。</p>

牛车旁正在说话的两个小娘子见到赵栩奔来，立刻尖叫不已，庄上的汉子妇人都下地去了尚未回来，其中一个小娘子的祖父听见孙女尖叫，从院子里跑了出来，不由分说挥起那赶狼的长棍，劈头盖脸地朝赵栩身上打去。</p>

赵栩眉一皱，伸手去格，欲夺过棍棒，却没想到他自壶口脱险，实则精疲力竭，全靠一口气撑到现在，见到牛车和村民，心里那根弦一松，所有被强压下去的内外伤便席卷全身，那手臂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棍。</p>

这关东的女子皆胆大，乍被赵栩一吓，回过神来，随手抽出赶牛车的鞭子朝赵栩身上招呼，大喊起来：“抓贼抓贼！”</p>

赵栩又吃了几鞭子，更忧心这叫嚷引来阮玉郎追兵，忽地背后又挨了一记重击，眼前一黑，竟软倒在地。</p>

没死在阮玉郎手下，没死在壶口瀑布里，却不明不白栽倒在这些村民手中？阿妧，你会不会笑我。</p>

赵栩晕倒前啼笑皆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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