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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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有星无月，秋霜已降。洛阳宫城持续了近一个月的混乱，并无好转，原本皇后孟氏在的时候，大内虽不兴旺，各司倒也按例运作。六娘被掳以后，赵棣手书由贤妃张氏代理后宫诸事，却被太皇太后搁置在旁，仍由延春殿两位尚宫主事。</p>

宫内七百多宫女内侍，有消息灵通者，打听到战事不妙，心慌慌欲出宫返家，四处托人求路；有那坐井观天，只想讨好张蕊珠和那未出世的皇长子或皇长女的，暗中给延春殿施绊子；一心忠于太皇太后看延春殿眼色行事的倒成了少数。倒是钱太妃，两头安抚劝慰，勉强维持着宫中的体面。</p>

张蕊珠在赵棣寝殿中，让人温了酒，备了醒酒汤，久等他不归，反而等来了延春殿的孙尚宫。</p>

“娘娘宣召，还请娘子移步。”孙尚宫垂首敛目，语气淡然。</p>

昨日张蕊珠前去请安还吃了个闭门羹，钱氏陪着她在苑里赏了半个时辰的桂花，好生安抚了一番，今日却宣召她去延春殿。召无好召，张蕊珠为难道：“娘娘宣召，妾身本该前往。奈何官家再三交待，要妾身留在这里等他回来——”人却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p>

孙尚宫眼皮动了动，张氏竟敢如此拿乔，难怪近日里尚书内省也敢拖拖拉拉阳奉阴违了。</p>

“娘子放心，秦供奉已经去前朝请官家了。”孙尚宫唇角扯了扯：“若是娘子比官家还要金贵，臣这便回去复命。”</p>

张蕊珠笑着搁下手上的汤盅：“孙尚宫折杀妾身了，请待妾身换件衣裳罢。”</p>

孙尚宫眉头跳了跳，一介妃子，衣裳却放在了官家寝殿之中……</p>

张蕊珠进了屏风后头，才觉得手有些发抖，低声让晚词去打探赵棣是不是去了延春殿，磨磨蹭蹭选了好一会儿发钗，出去见孙尚宫神色如常，略松了一口气，扶了抚微微凸起的小腹，搭着贴身女使的手上了肩舆。</p>

太皇太后一贯节俭，延春殿里只亮了大殿中的琉璃灯，并未燃香，看起来有些阴森森的。张蕊珠下了肩舆，晚词匆匆赶了过来，低声道：“秦供奉正等着官家呢，御辇已经备好了，奴留了潘女使在那里候着。”张蕊珠不动声色，轻轻点了点头，跟着孙尚宫穿过大殿，进了后寝殿。</p>

寝殿里八个宫女分列两排，见到张蕊珠躬身福了福。重重帷幔低垂，两盏琉璃立灯从屏风后透出光来，里头一点声音都无。在屏风外站了片刻，也不闻太皇太后出声，张蕊珠已有些腰疼，心里不由得有些愤然，这种寻常人家婆婆磋磨媳妇的招数，堂堂皇家也好意思使出来，也不看看她还怀有身孕呢。</p>

又等了一会，两位医女抱着药箱躬身退了出来，身上的艾草味熏得张蕊珠皱了皱眉。她们对张蕊珠行了一礼，才对孙尚宫低声道：“娘娘已醒转过来了，并无大碍。”</p>

张蕊珠一怔，听这话似乎方才太皇太后晕过去了……</p>

“进来吧。”太皇太后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p>

转过屏风，里头艾草味道更浓，张蕊珠垂首行礼问安，静静站在一旁，只盼着赵棣快些来。</p>

太皇太后视线落在她小腹上：“如今几个月了？”</p>

张蕊珠柔声应道：“禀娘娘，快五个月了。”</p>

太皇太后眼角的皱纹动了动，默然了片刻。寝殿之内静悄悄的，外头传来槅扇门轻轻关起的声音，张蕊珠眼皮剧烈跳了起来。</p>

“可惜了。”</p>

张蕊珠如遭雷击，几乎回不过神来，猛然抬起头，却见太皇太后一脸憎恨地盯着自己。</p>

“娘娘——？”张蕊珠踉跄着退后了两步，被身后的两位女使一把挟住。</p>

太皇太后冷然道：“张氏勾结朝廷重犯阮玉郎，毒害先帝，罪不可恕。现畏罪自尽，母子双亡。死后着贬为庶民。”</p>

“娘娘！——五郎——五郎——！”张蕊珠死命挣扎，放声高呼起来。</p>

太皇太后要杀她！要杀她腹中的胎儿！</p>

三尺白绫陡然绕到她颈上，孙尚宫幽幽地道：“娘子安心去吧。”白绫的两端倏地拉得笔直。</p>

槅扇门砰地被撞开。赵棣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滚开——！”</p>

张蕊珠听到他的声音，竟挣脱了两个女使的手，死命卡住白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