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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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二奶奶这边正生气，娴月那边却正病得七荤八素。</p>

她这场病，倒不是风寒，据说是大怒之后，动了肝火，伤了身，云夫人手腕还是有的，当晚就请了太医来治，太医也是和贺家谙熟的，还问引路的红燕“并不听见侯府有位小姐呀？”</p>

“您老只管治吧，虽不是亲生小姐，咱们夫人却比亲生的还疼呢，治好了少不了重礼谢你。”红燕也急得风风火火的。</p>

好不容易看了太医，开了药。太医又私下和云夫人嘱咐道：“老朽说句不好听的话，夫人不要介意。”</p>

“你说就是。”云夫人也有些着急。</p>

“老朽方才请脉，细细端详下来，这位小姐竟不是一时的病，只怕是胎里带来的不足，许是在胎里时母体受了苛待，耗了心血，或是婴儿时蒙了大难，从小就多病，底子没打好，如今再补，都是来不及了。</p>

“只能好生温养着，用宫中的贵人秘药，兴许能补回五六分。再者，这样的身体，实在是经不起病了，一年四季，避风避寒，避湿避暑，时疫瘴气，都要注意着，不是一朝一夕的事……”</p>

“这些都知道了。”云夫人没什么好气，道：“谁说不治了？要用什么药，要怎么温养，你只管说，凡京中所有，我都能弄来，宫中秘药，要也不难。”</p>

云夫人本来艳丽，平时收敛着还好，如今气急，眉目耀眼，实在让人不敢对视。老太医也只能赔笑道：“老朽哪是这意思呢……”</p>

“那是什么意思？”云夫人皱眉道。</p>

“老朽见小姐心弦不安，是经过大喜大怒的，又已是及笄的年纪。所以大胆劝一句，”老太医大概是当娴月真是侯府小姐，认真劝道：“虽然花信宴时光珍贵，但小姐的身体，还是晚几年参加，晚些出嫁的好。夫人既然疼爱，不如多养几年，等养好了底子，再思量出嫁之事不迟。”</p>

云夫人这才会过意来。</p>

但凡小姐嫁了出去，做了夫人，家事烦难不说，侍奉公婆夫君也不说，生育也是鬼门关走一趟的事，娴月的身体，还真是该晚嫁的，老太医这样不避嫌疑地劝说，倒也真是一片好心。</p>

“知道了，多谢老太医费心。”她叫红燕：“重重地给老太医诊费，好好送回去，老太医仁心，恕我不能远送了。”</p>

“岂敢呢。”老太医连忙道，又嘱咐道：“夫人也不要过于忧心，我不过是见小姐是个七巧玲珑心，怕多虑伤身，所以多嘴两句罢了。从来贵人福缘深厚，自有逢凶化吉的时候，夫人放心吧。”</p>

虽是这样说，但云夫人还是为娴月忧心得很。</p>

先守着熬了药，又亲自给娴月喂了药，到午后，娴月才好些，靠在她手上喝了药，道：“辛苦云姨照料我了，实在过意不去。”</p>

她看似柔弱，其实性格极为刚强锋利，轻易不示弱。云夫人也知道，见她这样，顿时更加怜惜，道：“说什么傻话呢，咱们俩，还这样客气？你只管好好养病，凡事有我呢，快别想这些了，好好休息，只要身体好了，什么没有呢？”</p>

话是这样说，但娴月还是一病深沉，早两天还能支撑起来，到第三日晚间，已经烧糊涂了。</p>

急得云夫人又是请御医，又是打发人去寺里拜佛许愿，在佛前许下千斤灯油，又让贺南祯去老太妃那问一味已经失传的丸药，忙得脚不沾地。略坐下来，就骂贺云章：“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的家要抄，偏是这时候，又死到江南去了，多少也积点阴德，留点余地，等他回来，看我不骂死他。”</p>

红燕连忙劝：“夫人小声点，仔细二小姐听见。”</p>

但娴月显然是听不见了，她这次病得来势汹汹，早上还好，每日晚间最重，一度烧到说胡话，以为自己还是在扬州的小时候，叫一个叫“梨花”的名字，道“给我把风筝拿来，梨花……”</p>

云夫人不解：“梨花是谁？”</p>

桃染坐在床边，急得眼泪汪汪：“是个丫鬟，和我同岁的，十来岁就死了。”</p>

云夫人吓得魂飞魄散，她从来不信神佛的，也连夜让人找了高僧高道，来府里送祟，自己也通宵不眠，和衣守在床边，生怕娴月被带走了。</p>

守到三更，娴月迷迷糊糊醒过来一次，小声叫“娘”，云夫人听得心酸，怕她失望，手抚着她额头，道：“是我呢，云姨在这里。”</p>

娴月只叫娘，叫了两三声，像是又睡过去了。</p>

云夫人担心得一夜没睡，让红燕在外面设了香案，亲自祷告许愿。</p>

谁知道到了天亮，娴月好些了，也能坐起来了，却说要走。</p>

云夫人只当她烧糊涂了，笑道：“傻孩子，你走去哪里呢，还不快把药喝了，趁今天好些，多少喝点粥，不然哪有力气，太医都说了，病去如抽丝，且要温养着呢。”</p>

娴月却不像说胡话。认真道：“云姨把我送回家里去吧。”</p>

云姨不解：“送回去干什么？你家里乱成那样，怎么照顾你？况且你正病着，怎么经得起折腾，小命还要不要了？”</p>

都说病美人，其实美人真病起来，谁还管美不美，只顾着心疼了。</p>

娴月病得脸色煞白，一丝血色也无，说话都气若游丝的，道：“不打紧，我家里照顾病人惯了的，云姨别管，只给我送回去罢了。”</p>

都说娴月说怪话，其实云夫人也不遑多让，立刻道：“那看样子是我照顾得不好了，怪不得病成这样还要走呢。”</p>

娴月顿时无奈地笑了。</p>

“不是这个意思。”她垂着眼睛道：“云姨这里虽好，可惜我身体不好，万一出了什么事，只怕连累云姨……”</p>

她向来要强，不肯提一个病字，更别说自怜自艾了，说得这样直白，已经是难得了。</p>

她也知道人人拿她的病做文章，但她性格傲气，不似蔡婳，还有“我知道我是没父母撑腰的孤女”这种话出来，她反而当自己是连城锦，别人得她青眼都是福气，哪里还轮得到别人来挑剔她。</p>

今日她说出这种示弱的话，已经和云夫人是极度交心了。</p>

但云夫人哪里肯。立刻道：“这话糊涂，先别说你出不了什么事，我请的是太医院坐堂的大人，世代名医，多少疑难杂症都治好了，况且你这点小病，有他给你诊治，能出什么事？再说了，贺家的权势难道还怕出事？那几代不是白经营了，你只管放心在这，难道害怕你娘打上门来不成。”</p>

娴月仍然只是不肯，说了几番，索性挑明了，道：“李太医的话，桃染都听见了，也告诉我了，我也知道我这病不是一时养得好的，我且回去，养好了再来找云姨。我娘是个急性子，要是出了什么事，闹起来不好看，那天在秦家，云姨又不是没看见。”</p>

娄二奶奶是有点市井的泼辣在身上的，娴月这病，她肯定要算在云夫人头上的，要是病还好，要是出什么好歹，不怕她不坐在贺家闹个三天三夜，娴月也是怕这个，所以拼着生病也要回去。</p>

云夫人怎么都劝不住，索性不套车，娴月也倔强，就让桃染雇轿子去，云夫人无法，只能把府里的官轿拿了出来，看着红燕里三层外三层铺好了，弄得比云还软。又劝娴月：“虽说你好些了，但轿子颠簸，颠坏了你怎么办？”</p>

娴月只说不碍事，云夫人却大为担心，为这还迁怒起贺云章来，骂道：“偏是这时候要下江南，抄不完的家，造不完的孽，平时不用他的时候来得勤，用得着他的时候又在千里之外了……”</p>

“他爱抄家，让他抄去，反正雷劈的不是我。”娴月也病恹恹地道。</p>

轿子倒是好轿子，是贺侯爷在的时候留下来的，八抬大轿，是僭越的，但云夫人也顾不得了，忧心忡忡看着娴月被搀扶着上了轿，嘱咐扶轿的婆子和送回去的红燕，道：“千万慢些走，别颠着小姐。”</p>

“夫人放心。”</p>

扶轿的婆子逞能地拿出一杯水放在轿杠上，道：“寻常轿子不敢说，侯爷的官轿是绝不会颠簸的，夫人不信问红燕，水泼出来只管收拾我们就是。”</p>

云夫人哪还有闲心管这些，自己又亲自进轿子里看一下娴月，把她靠着的靠垫整理了一下，道：“我让红燕跟着轿子，你回去别和你娘争吵，她偏心由她偏去，有事只管找我，随时回来，只要说一声，我立刻遣轿子去接你。”</p>

“知道了。”娴月有意逗她笑，脸色苍白地道：“今日托云姨的福，有幸坐了八抬大轿了。”</p>

“你养好身体，等江南那位回来，不愁没有八抬大轿给你坐。”云夫人也回了她一句。</p>

“那也再看罢了，我这身体……”娴月自己打住了，她好强，不愿说丧气话，话锋一转道：“那到时候就请云姨来做我梳头娘子罢。”</p>

云夫人这才退出来，又想起一件事，道：“对了，把轿子上的徽记都摘了，别让人知道是咱们家的，免得到时候猜到轿子里是娴月，又要乱传了。赵夫人自从退婚后，可没说过你家一句好话呢。”</p>

“那就让他们传去，谁不知道我是病秧子似的。”娴月只这样淡淡道。</p>

她执意不摘，云夫人也没办法，也知道花信宴到如今已是尾声，也不差这一点传闻了。正好试试他们的真心，好过婚后才发作。</p>

果然娴月猜得准，轿子一到家，听说娴月是带着病回来的，娄二奶奶顿时生了气。</p>

当时她正和卿云在内堂对账，听到说娴月被轿子送了回来，还了得。</p>

“成日家只说云夫人好，云夫人亲，口口声声叫云姨，如今遇到事，现原形了吧。病得七荤八素的，照样送回来，生怕连累了她，还真以为人家拿你当亲人呢……”娄二奶奶带着卿云去看娴月，急匆匆穿过回廊，一边走，一边骂。</p>

“云夫人不是娘说的那样人，一定是娴月怕在人家家里病着不好听，也怕连累云夫人，自己要回来的。”卿云见快到门口，连忙阻止道：“娘快别说这些话了，云夫人听见都是小事，娴月正生病，听了这话烦心，更不好了。”</p>

娄二奶奶虽然偏心，但也不至于苛待病中的女儿，进去就不说了。</p>

见娴月已经喝了药，正恹恹地靠在床上，桃染和阿珠陪着，见了她都忙起身叫二奶奶。</p>

“都低声吧，养病最要静的。”</p>

娄二奶奶虽然心中不快，倒也负责，坐在外边桌边，问桃染拿了单子来看，知道是太医院请的太医开的方子，吃的又是贺家收着的御赐的宫中秘药，知道云夫人尽了心，把嘴撇了撇，没话可说，道：“轿子打发了不曾？”</p>

“正要回二奶奶呢，是官轿送过来的，不知道按什么例给赏银。”桃染小心地回道。</p>

娄二奶奶听了，顿时哼了一声，道：“用官轿送，生怕人家不知道似的，能怎么打发，问黄娘子就行了，谁家没有和官轿打过交道似的，虽然是五品官，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p>

偏你小家子气，这事倒紧张，你家小姐病成这样，你倒不知道回来报信！”</p>

卿云见她在外面骂桃染，怕娴月听见，连忙把门窗关了，又怕憋闷，病气出不去，又开了一扇朝南的窗户通风，让把熏香炉和鹦鹉架都撤了，又让放下帘帐，怕光太亮，影响娴月休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