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十二年春(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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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怀南坐在阴冷潮湿的地面上,仰头看着窗台上溅落的微弱阳光。外面乌云压顶,像是一场暴雨就要来临,倦鸟归巢,并无一羽流连徘徊在这个晦气的地方。</p>
这是大徵帝都里的诏狱,埋过不知多少硬骨头。如今北蛮人在此建立大羲王朝,将这个阴气森森的地方沿用了下来。夜里风紧的时候,空旷的牢房里声音回响,像是有人在哀哀地哭泣。</p>
“喝一杯吗?”</p>
牢房大门被人拉开,铁链哗啦啦的响。</p>
楚怀南回头,看见身着锦袍的少年。</p>
大羲皇太孙。</p>
楚怀南的目光紧接着落在他手里的酒壶上,洒脱地笑笑,“是鸩酒?我还以为你们打算把我斩首于市口,借此立威。”</p>
皇太孙歪头打量着他,楚怀南和他想象中的大徵人一模一样,文弱得像是蒲苇,但又不完全一样。</p>
大羲筹谋多年,最忌惮的是那位昔日的安乐公主,大徵政权的所有者。至于楚怀南这个仗着惠明太子生前名和血脉坐上皇位的幼年君主,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p>
他本以为楚怀南会痛哭流涕、会跪地求饶,又或者彻底崩溃、失去理智。总之不该是像现在这样,淡然得仿佛坐在他自己的行宫里,坐姿端正脊背笔直。</p>
狱卒说,楚怀南坐在这里看了窗外三天,但窗外什么都没有,只有几只零星的白鸟起落。</p>
“不是毒酒,大臣们还在商议怎么处理你。”皇太孙坦言道,“你活着是个麻烦,但死了好像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处。没想到你们中原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还挺扎手。”</p>
皇太孙自说自话,毫不介怀地在楚怀南对面坐下,给他倒酒。</p>
“我活着,会不断地有人想办法救我,策反我复国。我死了,谁都可以打着我和我父亲的名号起兵。”楚怀南并没有碰那杯酒,而是条分缕析道,“我猜最后,你们会让我去一个偏僻的地方养身体,最后会有消息说我死于暴毙。”</p>
“你不怕?”皇太孙挑眉。</p>
“我看过很多人死,”楚怀南淡淡地笑着,“自然是怕的。”</p>
皇太孙沉吟片刻,直接问:“你这些天,在看什么?”</p>
“我什么也没看。”楚怀南转着手里的酒杯,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笑容甚至有几分灿烂,“我只是想起有个人和我说过,他被关在牢房里的时候,看了很久的日升日落,没有人和他说话,他只能数自己心跳和呼吸的次数。有的时候猛地数落下了,恍惚间觉得自己已经死了。”</p>
“如果死仅仅是看不见也听不见,那也没什么可怕的,对吗?”楚怀南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p>
“生死不是最值得畏惧的东西。”楚怀南轻轻地在杯盏上弹了一下,望着震颤的酒液说。</p>
皇太孙颇为赞同道,“说这话的人,是你父亲吗?”</p>
楚怀南摇摇头,“不是。但我希望他过得平安……只是这样的乱世,活着应该也只是一种奢望吧?”</p>
皇太孙定定地看着他,只觉得这个瘦弱得跟羊羔一样的大徵幼主有一双朦胧的眼睛,像是隔着云雾,看不真切。</p>
“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担心别人。”皇太孙哼了一声。</p>
楚怀南觉得他幼稚,“你不也来找我这个阶下囚喝酒吗?咱俩闲得不相上下。”</p>
两人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皇太孙却比他高出一个头来。皇太孙不置可否,自己拎着酒喝了起来。</p>
“其实皇爷爷不想杀你。”皇太孙随口道,“他觉得你没什么威胁,想把你扔在某个地方自生自灭。但国师很坚决地要你死——你什么时候得罪他的?”</p>
“我不认识他。”楚怀南掸去衣袖上的尘埃,说。</p>
——</p>
大徵末代君主楚怀南将于后日正午于市口斩首,这条消息飞遍了帝都的大街小巷。</p>
行刑前,皇太孙亲自去接楚怀南。</p>
楚怀南穿着自己的白袍,像是披了一身白雪。他走出诏狱大门的时候,被利剑般的烈阳晃了眼睛,忍不住伸手挡了挡,手上的镣铐哗啦啦的响。即便枷锁加身,楚怀南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狼狈的样子。</p>
皇太孙忍不住生出几分敬重。</p>
“如果你不是大徵皇帝,”皇太孙口不择言道,“也许我们可以是朋友。”</p>
“不可能的。”楚怀南却否认道,“你是北蛮人,我是大徵人,我们永远都不可能会是朋友。”</p>
楚怀南看着他,平静地说:“我知道你们北蛮土地贫瘠,种不出粮食来。若是遇上雪灾,便会饿死一寨子的人。所以你们不得不互相残杀,抢对方的草场和牲畜,你们做梦都想跨过那座关隘南下。”</p>
“可我是大徵的皇帝,我姓楚。你们要活,我也要保护我的子民。如今我护不了他们,只好以身殉国。若我为了苟活于世与你把酒言欢,何以告慰为我大徵战死的将士和我父亲、我爷爷的在天之灵?”</p>
皇太孙哑口无言,被他气得笑了出来,“你简直不知好歹!”</p>
楚怀南不置可否,认真道,“但还是谢谢你陪我喝酒。”</p>
囚车一路摇摇晃晃地穿过长街,长街两侧有大徵遗民,也有北蛮人。骂声嘈杂,大徵人骂他丢了国土,无能至极,北蛮人则嘲笑他软弱可欺,有这样的君主,怪不得大徵要亡国。</p>
然而楚怀南沉默着,不躲不闪,像是湍急河流里的一块石头。</p>
楚怀南被领着走上刑场,看见那座寒光凛冽的铡刀时,心里还是有点紧张。</p>
原来还是会害怕啊。楚怀南在心中笑道,檀真要是知道了,会说什么呢?</p>
其实和他一起逃亡的时候,檀真并不太说话,偶尔说几句,也只是为了哄骗他安静点。</p>
楚怀南从安乐公主那里知道这个名字的以后,并不相信是檀真一手促成了大徵如今的局面。大徵积弊已久,就算没有北蛮,也迟早会死于内部的腐朽。</p>
但安乐公主一心要檀真死,楚怀南也无能为力。但这么多年,安乐公主也没能得逞,说明檀真仍然活着吧?</p>
楚怀南仰头看着天边掠过的飞鸟,在心里默默祝福道,“希望你一生平安,永远不要被姑姑找到。”</p>
高台上坐着观礼的大羲皇帝和国师,楚怀南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胸膛。他是大徵的皇帝,虽然是个无能的皇帝,却绝不能在这种时候跪下。</p>
“行刑!”</p>
刽子手一把将他按了下去,喷出一口酒淋在刀锋上。</p>
楚怀南闭上了眼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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