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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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喜欢上陈深扬开始，路小雨就在幻想他们以后的生活。</p>

其中当然也包括如何说服自己的父亲。</p>

接受一个比自己女儿大七岁的女婿其实也没那么难，七年这个跨度很长，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长，总比十几年好得多。</p>

最开始路小雨觉得说服父亲需要费些口舌，但时至今日，她心目中那个父亲已经与现实中的大不相同了。母亲去世之后发生的事不但摧残着她，也摧残着他。</p>

忽然就想起了那段无意间发现的视频，妈妈让她好好照顾爸爸，可她到今天为止，除了烦恼与为难之外，她似乎什么也没带给这个已经上了年纪的男人。</p>

路小雨专注地凝视着父亲，她在这一秒才发现，父亲如今不过才四十几岁，竟然已经有了白发，甚至鬓角都快全白了。</p>

她愣了许久才答非所问道：“爸，你最近压力很大吗？”</p>

路正声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一时还有些无措，过了一会才说：“还好……也没有很大。”</p>

怎么可能不大呢，本来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就足够累了，结果还要操心家里的事。夜里也不怎么睡得着，一闭上眼睛就是妻子伤心欲绝的脸。他忍不住想，幸好岳父岳母去世早，不然看到他做了如今这样错误的决定，都不知道要多伤心。</p>

见父亲蹙眉沉默，路小雨缓缓舒了口气说：“之前是我不对，很多事情做得太偏激，你不要生我的气。”</p>

路正声绝对没想到他执拗的女儿有一天会主动道歉，他太了解路小雨了，她的脾气简直和他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哪怕做错了事也不愿低头认错，很多时候甚至宁愿为了不被人耻笑而一直错下去。</p>

如今他年纪大了，脾气在妻子潜移默化的引导下也改好了许多，可路小雨不一样。她还年轻，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又经历了多么多，遇见了他这样不负责任的父亲，她会做多叛逆的事他都能接受，都能慢慢帮助她。</p>

他唯独没想到她会道歉。</p>

路正声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红了，他微微启唇，却说不出话来。</p>

路小雨双手交握，盯着自己交握的手喃喃道：“妈让我替她照顾你，可我一直在气你，气你不听我的，气你维护万倩……其实我也有错，我从来没心平气和地和你谈过，说不了几句话就愤怒诅咒，这样的情况下你当然更相信万倩而不是我。”</p>

路正声忍不住道：“我怎么会相信一个外人不信你，我只是……”</p>

“我知道你会相信我的，爸。”路小雨打断了父亲的话，将视线转到他身上，一字一顿道，“就像现在，你已经相信我了不是吗？你只是需要点时间，我只记得自己在我妈去世当中受了多大伤害，却忘了你也是需要时间来缓解的。有时候我很怨恨你都不难过，不哭，可我现在才意识到，我只是太年轻了，你站在你那个位置上，你担负着事业，还担负着我，你需要尽快坚强起来，你也不是没难过，也不是没哭，只是不想被我知道而已。”</p>

路正声心中隐藏最深的情绪全都被女儿发现了，他终究还是落下了泪，这个男人，年轻时意气风发，步入中年依旧英俊不凡，路小雨长得这样漂亮，不乏继承到他完美的基因。</p>

他这样的男人的确吸引女人，也不怪万倩丈夫还没死的时候就开始肖想他了，路小雨望着父亲，眼神迟疑而冷静：“一切都还来得及，爸，我们还来得及做我们该做的事。我还不能立刻回家，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多注意万倩的动作，多防备她。”</p>

路正声这次什么也没问，直接点了头，路小雨松了口气，这才回答了父亲最开始的问题。</p>

“我和陈警官，最初只是我喜欢他，他拒绝我很多次，也是这次我出了事，他才妥协接受我的。”路小雨低声说，“爸，我很爱他，像爱你和我妈那么爱，我好不容易才让他愿意接受我，你会支持我们的，对吗？”</p>

路正声本来有一肚子劝说，现在一句也说不出来了。</p>

他当然觉得陈深扬比女儿大太多，也觉得一个警察，还是派出所的警察，实在是没什么出息。哪怕陈深扬未来可以提升，或者再回到公安局工作，那又怎么样呢？</p>

那是一份贫寒又危险的工作，做警嫂哪有想象中那么容易？</p>

可他了解自己的女儿，此刻的气氛也太好，他不想破坏。</p>

他想，陈深扬就陈深扬吧，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至少他看得出来陈深扬是个靠得住的男人，至少在感情上，他永远不会背叛他的女儿，也不会像他对妻子那样犯下那种糊涂的错误。</p>

路正声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他虽然没说话，却也是做出了他的让步。</p>

路小雨笑起来，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泪花，又似乎只是光。</p>

路正声还有工作上的事要处理，偌大的集团离不开他太久，傍晚时分他便先走了。</p>

走之前他想帮路小雨安排护工，但被她拒绝了，联想到女儿的新男友大概会在下班之后过来，路正声也没再坚持，随她去了。</p>

如父亲所想的一样，陈深扬在他走后不久，天还没黑下来的时候回到了医院。</p>

路小雨那个时候又睡着了，之前醒过来就说了好多话见了许多人，精神高度集中，她身体又还没好，早就累了，这一睡就睡了很久。</p>

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左右，她抬手想要揉揉眼睛，却发现手被人握着。</p>

她愣了愣，垂眸望去，正看见陈深扬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p>

他坐在病床边，手握着她的，两人交握的手放在他的膝上。</p>

这一幕被医院病房蜜色的光照耀得十分温暖，自从母亲去世后，路小雨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温暖的画面了。她一时有些贪心，心想着若是可以，时间能静止在这一刻该多好。</p>

梦想始终只是奢望，陈深扬感官敏锐，她不过刚醒来他便睁开了眼，准确地望向了她。</p>

两人四目相对，一片静默之后他开口说：“饿不饿。”</p>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路小雨的胃就跟着叫了起来，她也不尴尬，乖顺地点头说：“饿。”</p>

陈深扬没说话，他握了握她的手便将她松开，起身去桌上拿早就准备好的晚餐。</p>

路小雨这会儿可以揉眼睛了，却又不揉，怕揉完了发现刚才见到的都是幻觉。</p>

陈深扬并不知道小姑娘心里在忐忑什么，他背对着她将饭盒打开，时间过了有点久，如果不是因为天气还不太冷，晚餐早就凉了。</p>

尽管粥还温着，陈深扬还是有点介意，他回眸道：“我去帮你热一下。”</p>

说着，他便要拿着粥盒离开。</p>

路小雨立刻道：“不用，就这样喝就行。”</p>

陈深扬还想说什么，却看见路小雨抿了抿唇，有些迟疑地低声道：“……我想你了，你别离开。”</p>

忽然就挪不动步子了，哪怕她现在允许他离开，他大概也不会走了。</p>

陈深扬原路返回，拿了勺子，端着粥盒回到病床边坐下，冷峻的脸上挂着那双黑白分明的锐利眸子，任何犯罪分子见了他这双眼睛都会颤三颤，但他现在却用这样的眼睛看着路小雨，那份难言的柔和夹杂在其中，让他更具矛盾的魅力。</p>

他没让路小雨自己动手吃，而是一勺一勺地喂她。</p>

他准备了蔬菜粥，吃起来味道很熟悉，路小雨吃了两口道：“你做的？”</p>

陈深扬眼都不抬道：“吃得出来？”</p>

路小雨“嗯”了一声说：“吃过你做的饭，就很难再忘记那个味道。”</p>

陈深扬盛粥的动作顿了顿，片刻后又恢复正常，似不经意地在一片沉默后淡淡道：“以后你什么时候想吃，我都可以给你做。”</p>

路小雨心头一跳，专注地看着他：“真的？”</p>

陈深扬望向她的眼睛，女孩水灵灵的眼睛在灯光的照耀下像只猫儿一样，对着这样一双眼睛，他很难给出否定的回答，也不知道他过去到底是怎样狠着心拒接她的。</p>

“真的。”他不曾犹豫地回答，坚定又认真。</p>

路小雨心中一片柔软，她略显沙哑地追问：“那我可以随时去你工作的地方找你吗？”</p>

他回答得依然不曾犹豫：“可以。”</p>

“我可以让别人知道你是我的男朋友吗？”</p>

“可以。”</p>

“我可以让你陪我去玩，去逛街，去吃饭看电影吗？”</p>

“可以，只要我有时间。”</p>

其实也不用问下去了。</p>

她以前不敢相信他会做的事，到了今天，他都会做了，都允许她来要求他了。</p>

险些就要掉眼泪，路小雨忍不住扑到了男人怀里，因为在喂她吃饭，陈深扬两手都占着，为了让她能成功扑进来不得不张开双臂，双手一手举着勺一手举着餐盒，姿势颇有些滑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