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崔蒙番外（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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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崔家长房独子。</p>

崔家世代仕宦，到了父亲这一辈更是功名累累，父亲耳顺之年就被选入詹事府辅佐储君，而叔父因才学入长白书院任长夫子。</p>

我自小喜乐无忧，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含着金汤匙出身”。</p>

起初我不知这话何意，询问父亲后，倒歪打正着启了蒙。</p>

那年，我三岁。</p>

别家孩子偷鸡抓鸟的年岁，我已跟随叔父入长白书院学习。</p>

在京城，我是崔少詹事之子，在雍州，我又是崔长夫子嫡亲侄儿，下到杂洒书童上到书院院长，见了我都要夸耀赞颂几句。</p>

或许是父辈流传下来的根骨实在太好，我比同龄人知事明物早了许多，学业上，更鲜有人能及，倒也撑起了他们给的赞誉。</p>

到了七岁上，我见得更多读书愈深，却又不知足起来。</p>

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向往起书文里那些更广阔的天地来。</p>

泰山层峦叠翠的峰峦、昆仑山顶的日月云翳，山雾缭绕的蓬莱，万顷湖色的杭州，还有塞北大漠的孤烟和巴蜀的绵延竹海，无不叫我心神驰往。</p>

我想离开雍州和京城，去更远的地方。</p>

可我渴求多年的愿，父亲和叔父似乎并不能感同身受。</p>

他们能给我最好的家世和尊贵富饶的生活，却不能允许我独自远游，甚至不允准我离开他们的视线一日。</p>

那时我只知自己的委屈和倔强，不懂父亲叔父学成多年，却还如此迂腐顽固。</p>

七岁的后半年，我弃学流连于市井听书看画。</p>

可这样不为俗世所容之行止，他们却未曾怨怪，只日复一日地拨了随从紧跟着我。偶尔还会多添上一倍之数的人暗中看顾。</p>

我耻笑于他们这般小心翼翼，将我当个娇客，于是越发顽劣行为不堪。</p>

终于在一个寒雪日，叔父亲自派人来抓了我。</p>

素来和蔼儒雅又爱笑的叔父，那一日脸色却始终沉着，眼有着我看不懂的深意，似是失望也悲戚。</p>

我被那样的面孔怔住，可任我如何嬉笑打闹或恶言怒向，他也未能挤出一个其他的脸色来。</p>

他不肯与我说什么，只叫人绑着我丢到马车里。</p>

踏板冰冷得厉害，我艰难地仰起头，透过微微晃起的车帘角，看见外头雪下得密集又杂乱，外头小贩们的叫卖声在那一刻显得寂静。</p>

后来许多年，我仍记得那日在马车上的场景。</p>

就在那日，我没了父亲。</p>

叔父告诉我，父亲是自京外打马赶回来的途中，遇上了大雪封山。</p>

人马俱亡。</p>

我随叔父从雍州连夜赶到京城时，等到的只有父亲僵硬透了的尸骨。</p>

可晚间母亲躺在病床上含泪与我说，父亲是遭了政敌的算计。</p>

父亲帮太子拿到了恪王的罪证，恪王府的人，再不想让父亲活着。</p>

我突然一下子懂得那些年父亲和叔父对我的爱护。</p>

送我去雍州也好，派人跟着我也好，都是一样。</p>

他们希望我好好活着。</p>

父亲被追封为雍州刺史，可母亲并不高兴。</p>

她从前总是盼望着我多待在她身边，可我回来了，她却终日郁郁，再无笑颜。</p>

叔父叫人备下了属于母亲的棺木，我因此与叔父大吵了一回。</p>

可我阻止不了母亲对父亲的思念。</p>

八岁生辰的前一日，母亲还是抛下了我。</p>

她说她想父亲了，我哭着质问她怎么舍得下我。</p>

母亲笑着与我说：父亲同我和旁人都不一样。</p>

她说等我长大了，会懂她。</p>

可我不想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