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欲将此身寄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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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p>

老木去买菜了，串子去送药了，甜儿在屋子里学着给串子做衣服。</p>

没有病人，小六趴在案上睡觉，一觉醒来，依旧没有病人。小六拍拍自己的头，觉得不能再这么发霉下去，得找点事情。</p>

小六决定去轩的酒铺子喝点酒。</p>

他背着手，哼着小曲，踱着小步。轩看到他，热情地打招呼：“六哥，要喝什么酒？”</p>

小六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也热情地说：“轩哥看着办吧。”</p>

轩给他端了一壶酒，还送了一小碟子白果，小六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剥着白果、喝着酒。这才看到对面的角落里坐着一位衣衫精致、戴着帷帽的公子，虽然看不见面容，身上也没什么贵重佩饰，可身姿清华、举止端仪，令人一看就心生敬意。小六正歪着脑袋想清水镇几时来了这么个大人物，一个秀美的奴仆匆匆进来，向端坐的公子行了礼后，站到他身后，却是静夜女扮男装。</p>

小六这才反应过来，立即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剥白果吃。</p>

那边的案上也有一碟白果，本来一颗没动，此时，他也开始剥白果。剥好后，却不吃，而是一粒粒整整齐齐地放在小碟子里。</p>

十七低声说了几句话，静夜行了一礼，离开了。他走过来，坐到小六身旁，把一碟子剥好的白果放在小六面前。</p>

海棠出来招呼客人，轩坐在柜台后，一边算账，一边有意无意地扫一眼小六和十七。</p>

因为海棠，酒铺子里的生意好了起来，不少男人都来买酒，有钱的坐里面，没钱的端着酒碗，在外面席地而坐，一边喝酒，一边瞅海棠。</p>

几碗酒水下肚，话自然多。</p>

整个清水镇上的新鲜事情、有趣事情都能听到，小六不禁佩服轩，这酒铺子开得好啊！</p>

“你们这算什么大事啊？最近镇子上真的发生了一件大事情！”</p>

“什么事？说来听听！”</p>

“我来考考你们，除了轩辕、神农、高辛这三大王族，大荒内还有哪些世家大族？”</p>

“这谁不知道？首屈一指的当然是四世家，赤水氏、西陵氏、涂山氏、鬼方氏，除了四世家，中原还有六大氏，六大氏之下还有一些中小世家，南边的金天氏、北边的防风氏……不过都不如四世家，那是能和王族抗衡的大家族。”</p>

“涂山氏居于青丘，从上古至今，世代经商，生意遍布大荒，钱多得都不把钱当钱，据说连轩辕和神农的国君都曾向他们借过钱，是真正的富可敌国。今日和你们说的大事就和这涂山氏有关。”</p>

“怎么了？快说，快说，别卖关子！”</p>

“我有可靠消息，涂山氏的二公子就在清水镇！”</p>

“什么？不可能吧？”</p>

“说起来这涂山二公子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涂山家这一辈嫡系就两个儿子，同父同母的双生兄弟，可据说这二公子手段很是厉害，从小就把那大公子压得死死的，家族里的一切都是他做主。”</p>

“整个大荒，不管是轩辕，还是高辛，都有人家的生意。你们想想那是多大的权势富贵啊？这位涂山二公子，传闻人长得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言谈风雅有趣，被称为青丘公子，不知道多少世家大族的小姐想嫁他。涂山夫人左挑右选，才定下防风氏的小姐。听说防风氏的小姐从小跟着父兄四处游历，大方能干，生得如花骨朵子一般娇美，还射得一手好箭。”</p>

“那涂山大公子却是可怜，娶的妻子只是家里的一个婢女，完全上不了台面。”</p>

“十年前，涂山氏打算给二公子和防风小姐举行婚礼，喜帖都已送出，可婚礼前，涂山二公子突然得了重病，婚礼取消。这些年来，涂山二公子一直闭关养伤，不见踪影，家族里的生意都是大公子出面打理。”</p>

“那防风小姐也是个烈性的，家里人想要退婚，她居然穿上嫁衣，跑去了青丘，和涂山太夫人说‘生在涂山府，死葬涂山坟’，把太夫人感动得直擦眼泪。这些年防风小姐一直住在涂山府，帮着太夫人打理家事。”</p>

“听防风氏的人说，涂山二公子已经好了，涂山氏和防风氏正在商议婚期，都想尽早举行婚礼。”</p>

“听说涂山二公子现在就在清水镇，估摸着二公子想要重掌家族生意了。”</p>

众人七嘴八舌，热烈地讨论着涂山二公子和涂山大公子将要上演的争斗，猜测着最后究竟谁会执掌涂山家。</p>

小六拨弄着碟子里剩下的白果，把它们一会儿摆成一朵花，一会儿又摆成个月牙。</p>

他身旁的人，身子僵硬，手里捏着个白果，渐渐地，变成了粉末。</p>

小六喝了杯酒，嬉皮笑脸地凑过去，“喂，你叫什么名字？以后见了面，装不认识不打招呼说不过去，可再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叫你十七啊！就算你不介意，你媳妇也会给我一箭。”</p>

十七僵硬地坐着，握紧的拳，因为太过用力，指节有些发白。</p>

小六说：“你不说，迟早我也会从别人那里听说。我想你亲口告诉我你的名字。”</p>

半晌后，十七才艰涩地吐出三个字：“涂山璟。”</p>

“涂山……怎么写？”</p>

璟蘸了酒水，一笔一画地把名字写给小六，小六笑嘻嘻地又问：“你那快过门的媳妇叫什么？”</p>

璟的手僵在案上。</p>

小六微笑，“六年，我收留了你六年，你免我六年的租金，从此我们两不相欠！”小六起身要走，璟抓住了他的胳膊。</p>

小六拽了几次，璟都没有放，小六第一次意识到，一贯温和的十七其实力量很强大，足以掌控他。</p>

轩走过来，笑着问：“六哥要走了？”</p>

小六笑着说：“是啊，你有你的大生意，我有我的小药铺，不走难道还赖着吗？你那些事情，我可帮不上忙。”</p>

璟松了力气，小六甩脱他的手，把钱给了轩，哼着小曲，晃出了酒铺。</p>

涂山二公子的出现，让清水镇更加热闹了，熙来攘往，权势名利。</p>

人人都在谈论涂山二公子，连屠户高都沽了酒，来和老木抒发一下感慨，说到他们西河街上的铺子都属于涂山家，屠户高简直油脸发光，很是自豪。串子和甜儿什么都没想，觉得那些人就是天上的星辰，遥不可及；老木却心中疑惑，拿眼瞅小六，看小六一脸淡然，放下心来。不可能，十七再怎么样也不可能！</p>

小六不去河边纳凉了，他紧锁院门，躺在晒草药的草席上，仰望星空，一颗颗数星星。</p>

“三千三百二十七……”</p>

有白色的雪花，从天空优雅地飞落，小六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惊喜，忙收敛笑意，闭上眼睛。</p>

相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别装睡。”</p>

小六用手塞住耳朵，“我睡着了，什么都听不到。”</p>

相柳挥挥手，狂风吹过，把席子刮得一干二净，他这才坐了下来，盯着小六。</p>

小六觉得脸上有两把刀刮来刮去，他忍、再忍，坚持、再坚持，终于不行了……他睁开眼睛，“大人不在山里忙，跑我这小院子干什么？”</p>

“你身边的那个男人是涂山家的？”</p>

“你说谁？麻子？串子？”小六睁着懵懂的大眼睛，真诚地忽闪忽闪。</p>

“本来想对你和善点，可你总是有办法让我想咬断你的脖子。”相柳双手放在小六的头两侧，慢慢弯下身子。星光下，他的两枚牙齿变长、变尖锐，如野兽的獠牙。</p>

小六说：“你真是越来越不注意形象了，上次妖瞳，这次獠牙，虽然我知道你是妖怪，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是另一回事。你应该知道我们人啊，不管神族还是人族，都是喜欢表象、完全不注重内在的种族，连吃个饭都讲究色香，娶媳妇也挑好看的，不像你们妖怪，只要够肥够嫩够大就行……”</p>

相柳的獠牙收回，拍拍小六的脸颊，“你最近又寂寞了？”</p>

小六叹气，“太聪明的人都早死！不过你不是人，是妖怪……估计更早死！”</p>

相柳的手掐着小六的脖子，用了点力，问：“那个男人，就是每次我出现，你都要藏起来的那个，是不是涂山家的老二？”</p>

小六想，我说不是，你也不会信啊，“是。”</p>

“很好。”相柳放开了他。</p>

小六看到他的笑容，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我和他不熟，你有事自己去找他。”</p>

“我和他更不熟，我和你比较熟。”</p>

小六呵呵地干笑，“妖怪讲笑话好冷啊！”</p>

相柳说：“这段日子酷热，山里暴发了疫病，急需一批药物，让涂山璟帮我们弄点药。”</p>

小六腾地坐了起来，“凭什么啊？你以为你是谁啊？”</p>

相柳笑看着小六，“就凭我能吃了你。”</p>

“我宁可你吃了我，也不会去找他的。”</p>

相柳好整以暇，“你想不想知道涂山家的老大是什么样的人？十年前，他可是让涂山璟在婚礼前突然消失了。如果我联系涂山家的老大，让他帮我弄药，我替他杀人，那位青丘公子活下去的机会有多大？”</p>

小六咬牙切齿地说：“难怪你在轩辕赏金榜上位列第一，我现在很想用你的头去换钱。”</p>

相柳大笑，竟然凑到小六眼前，慢悠悠地说：“我有九颗头，记得把刀磨锋利一点。”</p>

小六瞪着他，两人鼻息可闻。</p>

一瞬后，小六说：“他帮了你，能有什么好处？”</p>

相柳慢慢地远离了小六，“山里的事情不忙时，偶尔我也会做做杀手，还算有名气。如果涂山大公子找我杀他，我会拒绝。如果他考虑杀涂山大公子，我会接。”</p>

“他刚回去，不见得能随意调动家中的钱财和人。”</p>

“你太小看他了！一批药而已，于他而言，实在不算什么。涂山家什么生意都做，当年经他手卖给神农的东西比这危险的多了去了。”</p>

小六问：“那你这次怎么不直接找涂山家去买？”</p>

相柳冷冷地说：“没钱！”</p>

小六想笑却不敢笑，怕激怒相柳，抬头看星星，“你是妖怪，为了不相干的神农，值得吗？”</p>

相柳笑，“你能无聊地照顾一群傻子，我就不能做一些无聊的事？”</p>

小六笑起来，“也是，漫长寂寞的生命，总得找点事情瞎忙活。好吧，我们去见他。”</p>

小六站起来，要往前堂走，相柳揪着他的衣领子把他拽回来，“他在河边。”</p>

小六和相柳一前一后，走向河边。</p>

璟听到脚步声时，惊喜地回头，可立即就看到了小六身后有一袭雪白的身影，张狂肆意，纤尘不染。</p>

相柳走到河边，负手而立，眺望着远处。</p>

小六和璟面面相对，小六有些尴尬，微微地咳嗽了一声，“你近来可好？”</p>

“好。”</p>

“静夜可好？”</p>

“好。”</p>

“兰……”</p>

相柳冷眼扫了过来，小六立即说：“我有点事情要麻烦你。”</p>

璟说：“好。”</p>

“我要一批药物。”</p>

相柳弹了一枚玉简，小六接住，递给璟，“这里面都写得很清楚。”</p>

“好。”</p>

“等药物运到清水镇了，你通知我，相柳会去取。”</p>

“好。”</p>

这生意就谈完了？怎么好像很简单？小六说：“我没钱付你，你知道的吧？”</p>

璟低垂着眼说：“你，不需要付钱。”</p>

小六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拿眼去看相柳，相柳点了下头，小六对璟说：“那……谢谢了。我、我说完了。”</p>

璟提步离去，从小六身边走过，喑哑的声音回荡在晚风中，“以后，不要说谢谢。”</p>

小六默默站了会儿，对相柳说：“我回去睡觉了，不送！”</p>

相柳拽着他的衣领子，把他拎了回去，“在我没拿到药物前，你跟着我。”</p>

毛球飞落，小六跳上雕背，满不在乎地笑，“好啊，最近新炼了毒药，正好试试。”</p>

毛球驮着他们进入莽莽苍苍的深山，小六闭上眼睛，提醒相柳，“你考虑清楚，我这人怕疼，没气节，墙头草，将来轩辕如果捉住我，我肯定会比较痛快地招供。”</p>

相柳没说话。</p>

小六索性抱住毛球的脖子睡觉。</p>

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到毛球在下降。</p>

相柳拽着他，跃下了雕背，“睁开眼睛。”</p>

“不！”小六抓住相柳的手，紧紧地闭着眼睛，“我不会给你日后杀我的理由！”</p>

相柳的手僵硬了下，小六冷笑。</p>

相柳走得飞快，小六拽着他的手，跌跌撞撞地走着，直到走进营地，相柳说：“好了，已经进了营地，都是屋子，只要你别乱跑，不可能知道此处的位置。”</p>

小六睁开眼睛，一个个的木屋子，散落在又高又密的树林里。有的屋子大，有的屋子小，样子都一模一样，从外面看，的确什么都看不出来。周围都是高高的树，如海一般无边无际，只要别四处勘察，也看不出到底在哪里。</p>

相柳走进一个木头屋子，小六跟进去，四处打量，里面非常简单，一张窄榻，榻前铺着兽皮拼成的地毯。榻尾放了个粗陋的杉木箱子，估计是用来装衣物的。兽皮毯子上摆着两个木案，一个放了些文牍，一个放了一套简易的煮茶器具。</p>

作为义军的重要将领，日子竟然过得如此简陋清苦，小六暗叹口气，真不知道这九头妖怪图什么。</p>

万籁俱静，天色黑沉，正是睡觉的时候。相柳自然是在榻上休息，小六自觉主动地裹了被子，在兽皮地毯上蜷缩着睡了一晚。</p>

第二日，一大清早，相柳就离开了。小六摸上榻，继续睡觉。</p>

外面时不时传来整齐的呼喝声，刚开始听还觉得挺有意思，听久了，小六只恨自己不是聋子。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枯燥的操练，看似无聊，可无聊却是为了让宝刀不锈、士气不散。但他们的坚持有意义吗？士兵的意义在于保卫一方江山、守护一方百姓，可他们躲在山中，压根儿没有江山可保、百姓可守。</p>

小六忽而有些敬佩相柳，妖怪都天性自由散漫，不耐烦纪律，以相柳的狂傲，肯定更不屑，但他收起了狂傲散漫，规规矩矩地日日做着也许在他心里最不屑的事情。</p>

相柳练完兵，回到木屋。</p>

小六正坐在案前，自己动手招待自己。茶罐子里的东西很是奇怪，小六一边感慨生活真艰苦啊，一边丝毫不在意地扔进水里，煮好了疑似茶水的东西。</p>

相柳倚着榻坐在兽皮地毯上，似乎在等着看小六的笑话，没想到小六只是在入口的一瞬，眯了眯眼睛，紧接着就若无其事地把一小碗热茶都喝了。</p>

相柳说：“我现在真相信你被逼着吃过很多恶心古怪的东西。”</p>

小六笑眯眯地说：“我从来不说假话，我只是喜欢说废话。”</p>

相柳说：“茶喝完后，我顺手把用来熏虫的药球丢进了茶罐子里，据说是某种怪兽的粪便。”</p>

小六的脸色变了，却强逼自己云淡风轻，相柳轻声笑起来，是真正的愉悦。</p>

小六看着他冷峻的眉眼如春水一般融化，想留住这一刻。</p>

士兵在外面奏报：“相柳将军，又有两个士兵死了。”</p>

相柳的笑声骤然停住，立即站起来，走出屋子。</p>

小六犹豫了一会儿，走到门口去看。</p>

清理出的山坡上，两具尸体摆放在柴堆中。</p>

看到相柳走过去，几百来个士兵庄严肃穆地站好，相柳先敬了三杯酒，然后手持火把，点燃了柴堆。</p>

熊熊火光中，男人们浸染了风霜的脸膛因为已经看惯生死，没有过多的表情，但低沉的歌声却诉说着最深沉的哀伤：</p>

此身托河山，生死不足道。</p>

一朝气息绝，魂魄俱烟消。</p>

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p>

千秋万岁后，荣辱谁知晓？</p>

士兵们的歌声并不整齐，三三两两，有起有落，小六听上去，就好像他们在反复吟哦：此身托河山，生死不足道。一朝气息绝，魂魄俱烟消。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千秋万岁后，荣辱谁知晓？</p>

虽然的确是轩辕王霸占了神农的疆土，可神农国已经灭亡，百姓们只要安居乐业，并不在乎谁做君王，甚至已经开始称颂轩辕王的雄才伟略、宽厚仁慈。没有人在乎这些坚持不肯投降的士兵的得失是非，千秋万岁后，也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荣辱。</p>

只要放弃，只要肯弯腰低头，他们可以有温柔的妻子，可爱的孩子，甚至享受轩辕王赐予的荣华富贵，可是，他们依旧坚定地守护着自己的信念，坚持着很多人早就不在乎的东西，甚至不惜为这份坚持献上生命。</p>

历史的车轮已经滚滚向前，他们却依旧驻守在原地，高举着双臂，与历史的车轮对抗。他们是被时光遗忘的人，他们企图逆流而上，但注定会被冲得尸骨粉碎。</p>

小六知道他们很傻，甚至觉得他们很可悲，但是又不得不对他们肃然起敬。</p>

这一瞬，小六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上次他嬉笑着对相柳说，洪江做的事很没有意义，相柳应该出卖洪江，投诚轩辕王时，相柳会勃然大怒。这世间，有些精神可以被打败，可以被摧毁，却永不可以被轻蔑嘲弄！</p>

相柳慢步归来，苍凉哀伤的歌声依旧在他身后继续。</p>

小六靠着门框，看着他白衣白发、纤尘不染地穿行在染血的夕阳中。</p>

相柳站定在小六身前，冰冷的眉眼，带着几分讥嘲，却不知道是在讥嘲世人，还是讥嘲自己。</p>

小六突然对他作揖鞠躬，“我为我上次说的话，向你道歉。”</p>

相柳面无表情，进了屋子，淡淡说：“如果能尽快弄到药，至少让他们可以多活一段日子。他们是战士，即使要死，也应该死在轩辕王的军队前。”</p>

小六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开始真的希望璟能尽快拿到药。</p>

两日后，相柳带小六离开军营，去清水镇。</p>

璟站在河边，看着并肩而立的相柳和小六乘着白雕疾驰而来。</p>

小六跳下大雕，急切地问：“药到了？在哪里？”</p>

璟看着相柳，说道：“将军要的药已全部备齐，在清水镇东柳街左边第四户的地窖里放着。将军自可派人去拿。”</p>

相柳点了下头，大雕盘旋上升。</p>

小六不想面对璟，只能仰头看相柳，目送着他渐渐地消失在云霄中。等相柳走了，小六依旧不知道该和璟说什么，只能继续看着天空，一副极度依依不舍的样子。</p>

脖子都酸了，小六终于收回目光，笑眯眯地去看璟，他依旧穿着离开那日的粗麻布衣裳。</p>

小六轻轻咳嗽了两声，“弄那些药麻烦吗？”</p>

璟摇了下头。</p>

小六问：“你什么时候离开清水镇？”</p>

“不离开。”他凝视着小六的双眸中有温柔的星光。</p>

小六歪着头笑起来，“那你的未婚妻要过来了？”</p>

他垂下眼眸，紧紧地抿着唇。</p>

小六说：“我回去了。”从他身边走过，快步走进药田，也不知道踩死了几株药草。</p>

小六深吸口气，用力推开院门，欢快地大叫：“我玟小六回来了！”</p>

半夜里，小六睡得正香时，突然惊醒。</p>

相柳站在他的榻旁，白衣白发，可是白发有点零乱，白衣有点污渍。</p>

“你又受伤了？”</p>

小六叹气，坐了起来，非常主动地把衣服领子往下拉了拉，相柳也没客气，拥住小六，低头在他脖子上吸血。</p>

小六调笑，“你倒是幸运，有我这个包治百病的药库，可你的那些……”小六反应过来了，“你拿到药了吗？难道有人去伏击你？”</p>

相柳抬起了头，“没有。涂山家有人泄露了藏药的地点。”</p>

“不会是涂山璟！”</p>

“我知道不是他。”</p>

“那是谁？”</p>

“我怎么知道？你该去问他！”</p>

“知道是谁劫了药吗？”</p>

“不知道。”</p>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p>

“和上次让我受伤的是同一拨人，但上次那拨人来得诡异，消失得也诡异，我怀疑山里有内奸，但一直没查出头绪。”</p>

小六用手拍额头，简直想仰天长叹，“不用那么热闹吧！”</p>

相柳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即看出异样，“难道你知道是谁？”</p>

小六苦笑，“你先让我冷静冷静。”</p>

相柳掐住他的脖子，“事关上千战士的性命，这不是你的寂寞游戏！”</p>

小六伸出手，一边伸手指计时，一边思量，十下后，他做了决定：“是街头酒铺子的轩。”</p>

相柳放开他，转身就要走，小六牢牢地抓着他，“不能硬抢，他手下的人很多，而且他们应该和涂山氏的关系很深，如果真闹大了，涂山氏只会帮他们。”</p>

相柳摔开了他，小六说：“我有办法能兵不血刃地抢回药。”</p>

相柳停住脚步，回身。</p>

小六跳下榻，一边穿外衣，一边说：“轩有个妹妹，叫阿念，轩十分精明，也十分在意这个妹妹，打轩的主意不容易，抓阿念却不难。用阿念去换药，我们拿回药，轩得回妹妹，大家也就不用打了。”</p>

相柳思索了一瞬，说道：“可行。”</p>

两人出了院子，小六说：“你去引开轩，我去捉阿念。”</p>

“我的人手不多，只能给你四个。”</p>

“你该不会把人都给我吧？我留两个就行了，你有伤，轩可不好对付。”</p>

相柳不理他，跃上毛球。四个戴着面具的男子驾驭坐骑出现，相柳对他们下令：“在我没回来之前，一切听他命令。”</p>

“是！”四人齐齐应诺，一个男子飞落，把小六拽上坐骑，又齐齐飞上云霄。</p>

相柳策毛球离去，小六叫：“九头妖怪，别死啊！”也不知道相柳有没有听到，雕和人很快就消失不见。</p>

小六看身边的四人，面具遮去了他们面容，没有任何表情流露，只有一双坚定的眼眸，期待地看着他。</p>

小六问他们：“你们熟悉周围的地形吗？”</p>

“非常熟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