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山】并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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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p>

他喝了一声，但没有用，南宫驷从之前就一直在不出声地默念着一条禁咒，从黄啸月在指着他的鼻子唾骂的时候，就一直在念这条禁咒。</p>

此时觉察，已经太迟了。</p>

无数条藤蔓轰然破土而出，拔地而起，墨燃、叶忘昔、薛蒙……所有人，几乎在同时被这柳藤缠绕住，紧接着瞬间甩出结界外，甩出蛟山的山域范畴。</p>

叶忘昔悚然色变：“阿驷！你要做什么？！”</p>

她想要再次闯进去，可是南宫驷抬手，猛地一挥——左右两个镇墓神步履沉重地站起，浑身石粉簌簌落下，它们分别抬起自己的左手和右手，相对相抵，刹那间一道崭新的半透明结界笼罩了整个蛟山山口，阻断了所有人进山的道路。</p>

南宫驷一个人立在结界前，面对着千余尸潮，背对着结界之后的所有人。</p>

他说：“蛟山有藤，乃龙筋所化，能将万事万物拉入地下。但你们不能在里面。——只要身上不淌着南宫家族的血，我一旦施展这个阵法，龙筋之藤就会不分敌我，把诸位统统都拽入土中，活埋而死。”</p>

叶忘昔悲极而怒，怒极而喝：“南宫驷！你知不知道你是一个人！”她砸着锤着，却只能在结界外喊着他：“南宫驷！”</p>

“怎么就一个人了。”南宫驷侧过半张脸，“不是还有你吗？”</p>

“……”</p>

然后，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事，居然咧嘴笑了起来。</p>

那笑容灿烂，是儒风门灭门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他脸上过的璀璨华光，飞扬桀骜，张狂炽烈，好像多少年的意气风发都又回到了脸上，在一双明眸里，信马由缰。</p>

南宫驷和多年前，他与叶忘昔二人第一次进试炼幻境时那样，侧着脸，提着剑，朝她笑道：</p>

“不过你们女孩子还真是没用，到头来，还是要我保护你。”</p>

说罢，他转过身，大步朝着那滚滚如潮的尸群走去。</p>

一步。</p>

两步。</p>

三步。</p>

止。</p>

南宫驷插剑入土，解开手上纱布，狠狠沿着锋锐的剑锋划下。</p>

鲜血滚滚淌落，顺着剑身的血槽，流入蛟山湿润的泥土。</p>

南宫驷目光清凉，直视前方，毫无畏惧。</p>

他不知道，这一刻，站在结界外的墨燃眼里，他的身影正和前世死战不降的叶忘昔交叠，重合，最后形同一人，再难分离。</p>

“血祭苍龙，得之筋骨。”南宫驷道，“阵开——！”</p>

无数道树藤从已经皲裂的地面下破土而出，霎时间沙泥俱下。那树藤和先前困缚众人，把众人丢出去的完全不一样，那是一根根猩红色的藤，没有任何的树叶枝丫。甚至可以说，那就是一根根粗遒的血管，从蛟山深处拔地而起，瞬间攀附上每一具被珍珑局控制的尸身。</p>

南宫驷以一人之力，驱使千余龙筋出土，刹那间就耗费了极大的灵气，他额头上渗出细汗，拄剑的手微微发着抖，手背上经络根根暴突，旧伤崩裂，鲜血更是横流……</p>

“沉之！”</p>

他脸色煞白，颤抖地，下了最终的命令。</p>

那上千根龙筋便开始凶狠地把尸首往地下拉，但那些僵尸显然也不会坐以待毙，都在竭力地嘶吼着，咆哮着，挣扎着。</p>

南宫驷此时与龙筋共灵力，这上千的僵尸在用力，在扭动，他就不得不压榨出更多的力量，通过鲜血献祭到地下，催使龙筋以更强悍的力道，把尸群往下拉扯。</p>

脚踝，小腿……大腿……</p>

那漫山遍野的僵尸都在嗥叫着，引颈长嘶，口角流涎。</p>

南宫驷喘着气，大腿……依旧是大腿……</p>

他可以感到自己的灵力已近枯竭，却还没有将那些僵尸都沉入土底，他们还在愤怒地扭动着身躯，用双手支撑着，想要挣脱出来。</p>

再多一些，到腰……至少到腰……</p>

这样才能解开结界，让外面的人进来，这样这些僵尸才不至于一下子挣脱，将局势瞬间扭转。</p>

至少……</p>

再多一点……</p>

灵力耗尽，转至消耗透支灵核。</p>

南宫驷只觉得心脏一阵钝痛，他原本就易暴走皲裂的灵核在胸腔里微微发着抖，他咬紧了牙关，但血水还是顺着唇角淌了下来。</p>

再多一点。</p>

腰……</p>

很好，它们都极难动弹了，但还不是最稳固的，僵尸的力道比活着的时候会更大，埋到这里，还可能会暴起突破。</p>

再多一点！</p>

“咳咳——！”灵核之力再度祭出，南宫驷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支持不住跪于地面，一口血呕了出来，滴滴答答浸湿了黑色的土。</p>

南宫驷摇摇晃晃地抬起眼皮，晃动的虚影里，他看见那些尸群被发了狠的龙筋拖曳到了更深的地方，几乎都已埋掉了他们的胸膛。</p>

这些怪物暂时是动不了了。</p>

南宫驷唇齿血红，笑了起来。</p>

他听到叶忘昔在外面喊：“阿驷！够了！打开结界！你快打开结界！”</p>

薛正雍也在喊：“快开结界啊南宫！我们来帮你！”</p>

“南宫，快开结界啊！开结界啊！”</p>

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这世上，也并非都是全无良心的人。</p>

南宫驷笑着笑着，儒风灭门之后受了那么多委屈都没有哭的他，忽然就在这时滚滚落泪。</p>

他哽咽着，沙哑喃喃道：“……我知道，就开了……就开了……”</p>

他抬起颤抖的手，准备将阻拦众人的那个蛟山结界撤去。然而，地面却忽地一抖，随即开始微微震动——</p>

南宫驷显然是觉察到了，他猛地一怔，继而抬起头，望着眼前的一幕，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p>

那些方才听从他的指令，把僵尸往大地深处拖曳的龙筋，忽然一一松开，继而缠绕上那些尸体的胸背，将它们又一个个地、往泥土外拔起……</p>

“不可能……”南宫驷茫然道，“这不可能！”</p>

蛟山怎么会不听从主人的命令？</p>

哪怕是徐霜林下了相反的指令，这些龙筋也绝不可能再服从，因为对于沉眠于此的魔龙恶灵而言，南宫家族的后代们，都是一样的。</p>

如果两个南宫后人，分别对蛟山下了相反的命令，蛟山只会停止目前的动作，谁都不帮，转为中立。</p>

除非……</p>

南宫驷陡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想到一个人。</p>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抖，心脏的疼痛似乎更胜于前，他喘息着，缓缓抬头，他沿着漫长无止的汉白玉阶，沿着密密麻麻的尸潮，往最上头看去。</p>

一个面目英武威严，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正沿着长阶，缓缓走下。</p>

他披着华贵的锦袍，上头绣着蛟龙吞日月，云海翻波，每走一步，衣料上熔铸的金丝银线都会在月光下散发出如水一般的光泽，浮动潋滟。</p>

他高挺的鼻梁上方，端端正正地绑着一道儒风门死者才会佩戴的绸带，遮住双眼，但那绸带不是青色的，而是黑色的。上面绣着的也不是仙鹤，而是一条焰电喷薄，指爪遒劲的苍龙。</p>

南宫驷的脸色已经白的和纸一样，他盯着那个一步一步，从容步下台阶的男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呢喃：“怎么……怎么可能……太掌门……”</p>

月光自林叶中探出，照亮了男子刀劈斧削般英俊的，轮廓分明的脸。</p>

是他。</p>

这个世上唯一能让蛟山违抗南宫家族后嗣命令，能降服魔龙，能将上古恶兽“鲧”镇压于塔下，开创了恢宏数百年第一仙门大派的那个人。</p>

他是数百年前的天下第一大宗师，他是为渡红尘苦难，在活着时就放弃飞升进入天界大门的第一人，他是儒风门初代掌门——</p>

南宫长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