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相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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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家是百年世家，在南疆根基很深，如今在南疆还有再发展回旋的余地，所以楚河许诺给他的就是等到帝王羽翼丰满，猜忌娄家时，在大楚给他们留下一条后路。但是他们谁都清楚，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谁也不会走上这条路。</p>

自从楚河振作了精神的那天起，宁呆儿就给远在大楚的余氏传了信，说自己几日之内便能安全离开。</p>

余氏给楚河交代了如今大楚的情况。她的几个哥哥各自拉拢势力，争得不可开交，却谁也没有真正的本事，将大势拉拢过来。她的父亲，也就是楚皇，冷眼看着这一切，却不插手。</p>

他整日宠着那个榕臣，几乎天天都要叫进宫里来一同玩乐。放任朝政，几个皇子明争暗夺，大楚表面繁华昌盛，但实际按照它自己的轨道行走下去。楚皇在这皇位上坐了大半辈子，表面风流，但实际也是在观察，到底哪个儿子能担当重任。</p>

他不想真按照当年天师所说，将皇位交到一个女儿手里，那样总是失了脸面，所以这些年将楚河扔在南疆不闻不问，还暗暗下毒来害她。</p>

在这个世上，男女终究是不平等的。无论天师说的话也好，还是楚河自己的出色表现，都无法让楚皇接受这个事实，无法接受自己的继承人是个女儿身。</p>

楚河曾经拼了命地想改变这一切，如今也一样，这是藏在她心里的一根针，尖而锋利，随时能扎醒她那颗软绵绵的女人心。</p>

信的最后还有一行小字，字体整齐间自有风骨。上面写的是：</p>

“你的阿南在大楚等你回来。”</p>

楚河清浅地笑了，是她在宁巧死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笑。她看到熟悉的字迹，想起那些人的音容笑貌，更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p>

她的阿南，大楚左相沈子枫，应当已经替她打点好朝堂上的一切，和母亲余氏一起，等待着她回去。</p>

可在此之前，南疆还有一个人，陆淮安。</p>

陆淮安自那夜离开以后，今天是第一次再来到杏园。他上完早朝就过来了，压下了周身戾气，也不多问什么，就坐下来想好好跟她说一会子话。</p>

陆淮安今天难得没有穿一身的玄色衣服，而是穿着他们初见时候的白色衣裳，皑如山间雪，皎若云间月，他还是那么美好，美好得想让人接近，不顾一切后果。</p>

陆淮安喝着自己当初没能喝到的败火气的菊花茶，微微抿唇。</p>

楚河也难得平静地同他说会话，他们之间好像还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就因为彼此都太在乎了，彼此都太执拗了，一切发生过的事情都不容易被忘记，不容易被原谅。</p>

就像他们不再提彼此的不好一样，也不再开口提彼此的好。楚河其实记得陆淮安对她的温柔细致，为了她去取兰英草，不惜以身犯险；记得他上元节的虎头灯，记得他难得的心意；记得他带自己去大楚南疆边界，分糕点给难民吃；记得他在自己生辰，陆淮安式的浪漫，送她写有她名字的孔明灯。</p>

她都记得，可又说不出什么。老天或许就是这样捉弄人，本来两个人的隔阂就已经够大了，宁巧的死更是将两个人推得更远，然后此生不复相见。</p>

所以哪还有什么河神，有什么河灯。就算有，河灯也已经被陆淮安取走，一双人的愿望也不会实现。</p>

造化弄人。</p>

她很久没有这样细致地再描摹陆淮安的容貌了，英眉入鬓，一双眼眸内，山河不眠。薄唇微抿，身如玉树兰芝，周身气质却如旷野上的雄鹰，矫健有力。</p>

陆淮安从来都没有变过，是她自己不甘心，从最初，一点点接近他。不知是谁先闯进谁的世界，楚河只记得自己按捺不住想要见到他的心思，巴巴地去等着他下朝，见到他的那一刻，心如擂鼓，心生欢喜。</p>

如今，楚河还是很喜欢见到他，喜欢陆淮安在身边的感觉。可是，谁都知道，回不去了。陆淮安在她心里留下了那么长一道疤，屈辱，自责，愧疚，全都撒在她的心上。</p>

天其实并不大亮，屋外飘着小雪，不仔细看看不真切，有些阴沉。</p>

陆淮安和楚河都没有说，可心里都明白，如果不出意外，这应该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相见了。就如同楚河答应百里荒烬的一样，余生尽不相逢。</p>

相视一笑，不是泯恩仇，而是相决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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