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九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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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风过，头顶的杏花瓣如雪般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p>

白观尘抬头看到已经升起来的日头，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p>

往日这个时候，师兄应该已经睡醒了。他会懒懒散散地倚在门框上看他练剑，偶尔指点一两句哪里出了错误。</p>

他想听师兄说话，便故意将剑招使得漏洞百出。</p>

他已经不止一次听见沈秋庭抱怨：“小白，你这套剑法怎么这么多小毛病啊？”</p>

然后他的师兄就会走过来，带着他将这套剑法重新练一遍。</p>

他其实不懂自己当年为什么莫名其妙那么多小心思，等真的懂了，却只剩下了阴差阳错。</p>

白观尘将灵剑妥帖放好，下了山。</p>

一个小弟子不经意撞过来，吭吭哧哧地找白观尘问路：“那个……师兄，藏书阁在什么地方？”</p>

白观尘给他指了路。</p>

谁知那小弟子张口就来了一句：“多谢大师兄！”</p>

白观尘的身子僵了僵，问道：“你叫我什么？”</p>

“大师兄啊，”小弟子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我听师兄师姐们说您现在是掌教门下最大的弟子，难道不是大师兄吗？”</p>

他是从凡人界新入门的，对修真界的事情并不太了解，自然也不知道真正凌云阁大弟子的是是非非。</p>

白观尘的脸上一瞬间褪去了全部血色。</p>

那是春正好的时候，山上各色各样的花开了一片，一只尾巴蓬松的娇小灵兽从树枝的间隙一闪而没。</p>

他忽然没来由地想起了一些旧事。</p>

那也是一个春日，日头比今天要好一些。</p>

他的师兄一身融融春光，坐在树枝上，明亮得比那一日的春光还要好，寻常坐在那里就让人移不开眼。</p>

沈秋庭偏头问他：“等得了空，师兄带你去灵溪涧逮小灵兽怎么样？”</p>

他这个师弟性子这么闷，要是有只小灵兽在旁边逗趣，说不准能把性子养得活泼些。</p>

白观尘把手中的灵剑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垂眸拒绝道：“我要修炼。”</p>

有了修为，才好理所当然地跟在师兄身边。</p>

沈秋庭随手折了一根树枝，笑道：“小孩子家家的，天天窝在山中修炼也不怕闷出毛病来。”</p>

白观尘那个时候看着沈秋庭光洁的侧脸，鬼使神差地想，老说他是小孩子，其实他自己也没有多大。</p>

……</p>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沈秋庭竟然在他的生命中这样无孔不入，随便一抬眼，就全都是他留下来的痕迹。</p>

他们一同长大，一同修炼出行，融在彼此的骨血里，一方不在了，那就是剜骨放血。</p>

眼前的景色慢慢蒙上了一层红色，那红色越来越浓郁，像是整个世界都蒙了一层洗脱不掉的血。</p>

“师兄，你怎么了！”</p>

小弟子看见白观尘忽然毫无预兆地吐了一口血出来，吓了一跳，也不敢乱动，匆忙招呼人来帮忙。</p>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是在清虚道君的住处。</p>

清虚道君把灵力从他身上收回来，看着自己这个已经没有多少人气的徒弟，骂骂咧咧道：“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你是不知道自己走火入魔了吗？”</p>

白观尘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事实，只是垂下了眸子，问道：“我会失去理智堕入魔道吗？”</p>

清虚道君语塞了一会儿，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别胡思乱想，自然不会发展到这么严重。”</p>

“师父，”白观尘忽然打断了清虚道君的话，平静道，“我不可能不想。”</p>

不可能不想，无时无刻都在想，一点细微的东西就会让他想起那个已经不在的人。</p>

清虚道君失语良久，才沉沉叹了一口气：“你这又是何苦？”</p>

白观尘却笑了一下：“如果有一天真的到那个地步了，您就直接把我杀了吧。”</p>

这是师兄用命换来的太平盛世，谁也不能破坏，哪怕是他自己也不行。</p>

往后的时光都变得模糊。</p>

他开始频繁地陷入幻觉中，渐渐地分不清现实与幻觉的界限。</p>

直到有一次，他在幻觉中再一次把剑刺入那个早已故去之人的心脏，松开手的时候双手忽然剧烈颤抖起来。</p>

身为剑修手是不能不稳的。</p>

他终于再也没有办法拿起剑了。</p>

他最后一次拿起饮雪，是想要自刎的。</p>

还是一直关注着他的动向的清虚道君一脚踹开了他的房门，不分由说地拿走了他的灵剑扔在地上，红着眼眶大骂：“我已经没了一个徒弟了，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一个徒弟往死路上走！”</p>

后来清虚道君就半强制地动手封了他的记忆。</p>

此后兜兜转转一百年，他终于重新找回了他的师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