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第一百一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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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子均终于忍不住, 用近乎哽咽的语调喊了一声：“师弟……”</p>

他还记得他从小带到大的师弟，又活泼又乖巧，哪怕有的时候调皮, 也一向都是有分寸感的。</p>

他有的时候也会想着，两个人之间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等两个人都长大了, 各自有了各自的路慢慢疏远开, 但偶尔见面也可以笑着打招呼，往后斩妖除魔遇到了也还能并肩作战。</p>

可是他独独没有想过，两个人会在短短的时间内远到这个地步。</p>

隔着正邪两道, 隔着苍生, 隔着……生死。</p>

林琅的身体已经停止了心跳。</p>

裴子均的目光慢慢落到尸体心口处的血洞上, 透着些没有实感的飘忽。</p>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谁也不敢相信林琅就这么死了。</p>

沈秋庭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动向，他不经意看见了什么东西, 脸色一变, 开口提醒道：“子均, 退后！”</p>

白观尘立刻把还愣在原地的裴子均拎去了一边。裴子均脚步不稳地踉跄了几步，被沈秋庭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p>

他像是还没有回过神来, 苍白着一张脸对沈秋庭道：“多谢师叔。”</p>

沈秋庭目光盯着地上林琅的尸体，抽空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多说什么, 只是道：“待在我身边。”</p>

眼下实在不是安慰的好机会。</p>

林琅留在原地的身体忽然动了一下，一道有些虚弱的神魂从中钻了出来。神魂的面貌与林琅相似，看上去是个青年的模样，浑身上下邪气四溢，一双眼睛像是浸染过了鲜血一样，透着不正常的红色。</p>

白观尘提剑挡了一下, 却被神魂轻飘飘一掌拍得后退了几步。</p>

神魂如同鬼魅一般在人群中穿行了一圈，离他近的几个修士当场便倒了下去。</p>

倒下去的修士脖子上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痕，隔了一会儿血才喷涌了出来，染红了尸体身下的地面。</p>

气氛霎时间紧绷到极致。</p>

林琅的神魂因为血气的滋润凝实了不少，他眼中的血色更盛，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你们这些蝼蚁……也想杀我？”</p>

清虚道君提着剑，拧眉招呼众人道：“修为不够的退到后面去！”</p>

他一边说，一边带着几个修为高的人冲了上去，试图牵制住林琅的神魂。</p>

沈秋庭站在原地，眼皮子不知怎么的跳了跳。</p>

他一直没听见旁边的动静，侧过头去一看才发现一直在他旁边的裴子均不见了。</p>

沈秋庭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开始找人。</p>

可是已经晚了。</p>

裴子均被林琅的神魂拎着脖子掐在了手中，脸上因为血流不畅涨得通红，正在不自觉地痛苦地挣扎着。</p>

林琅仔仔细细盯了裴子均一会儿，手上用了力，嗓音却带了笑：“师兄，一命换一命，天经地义不是吗？”</p>

虽然他并不是很在乎一具已经坏得差不多的皮囊，但蝼蚁又凭什么敢杀他？</p>

他已经对裴子均够好了，为什么他就是不识抬举？</p>

裴子均艰难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地停下了挣扎的动作，闭上了眼睛。</p>

既然他觉得是天经地义，那就……天经地义吧。</p>

林琅看着手中那截细长的脖子，只要再微微一用力，就能完全折断了。</p>

他几乎已经听到了颈骨折断的美妙声音，直到他看见裴子均唇角沁出了一丝血迹。</p>

他身周的魔气实在太重，就算不动手掐死裴子均，裴子均在他身边待久了也是个死。</p>

他收紧的手指不自觉地一颤，浑身肆虐的魔气也跟着下意识地收敛了起来。</p>

林琅像是被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气到了，狠狠地把手上的人扔到了地上，顺势打出了一道攻击。</p>

裴子均委顿在地上，口中的血像是不要钱一样涌了出来。</p>

祁思南见状飞身过去动手封住了他身上几处大穴，焦急地冲着清虚道君喊道：“师父，你带药了没有？”</p>

清虚道君也被裴子均的惨状吓了一跳，立刻将随身带的保命用的药掏了出来。</p>

裴子均气息微弱，已经陷入了昏迷，根本没有办法张开嘴吃药。</p>

沈秋庭在旁边看得心焦，一咬牙过去把裴子均的下巴给卸了，把丹药塞进了裴子均嘴里。</p>

清虚道君伸手握了一下裴子均的脉搏，喃喃道：“不行了，晚了。”</p>

裴子均的心脉已经被方才那一击震得半碎，方才那灵药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替他续半个多时辰的命罢了。</p>

祁思南闻言怔了好一会儿，将裴子均小心翼翼地交到清虚道君的手中，提起手中的灵剑就站了起来。</p>

沈秋庭立刻起身拦下了他：“你要做什么！”</p>

祁思南红着眼睛，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就两个徒弟，这是没了一个还要搭上一个吗？”</p>

沈秋庭沉默了一会儿，声音艰涩地劝阻道：“思南，听话，师父和你二师兄都在，他们都会给子均讨个公道的。”</p>

祁思南甩开了他的手，嗓音平静道：“师兄，让我过去。”</p>

沈秋庭看了他一会儿，手指动了动，终究没有继续阻拦。</p>

白观尘正留在原处代替清虚道君作为牵制林琅的主力，见祁思南过去，回头看了一眼沈秋庭。</p>

沈秋庭冲他点了点头。</p>

林琅心神消耗太大，一个不慎被白观尘的灵剑伤到，身形霎时间变淡了几分。</p>

他捂着神魂上的伤口，半跪在地上，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p>

祁思南站在他身后，声音平静：“林琅，起来。”</p>

他几乎不过脑子地喊了一句：“师父……”</p>

花了十几年时间模仿出来的人性似乎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他真实拥有的东西，他低头看向心口的位置，后知后觉地发现那里有些过分空寂。</p>

林琅循着祁思南的声音站了起来，恍惚地又喊了一声：“师父。”</p>

他依稀记得，平日里只要他喊一声师父，师父哪怕气得要打他，也还是会把他闯的祸收拾干净。</p>

那这一次呢？</p>

祁思南闭了闭眼睛，又重新睁开：“我不是你师父。”</p>

林琅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祁思南打断了：“我这次来，是为给我徒弟报仇的。”</p>

给徒弟报仇？他不是师父的徒弟吗？师父要给谁报仇？</p>

对……他方才，杀了他的师兄。</p>

林琅眼睛慢慢红了：“师父，方才明明是师兄先动手的！你凭什么要杀我！”</p>

祁思南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拔剑向他攻了过去。</p>

林琅还没有回过神来，不敢回击，只能一边闪避一边后退。</p>

终于有围观的修士忍不住提醒道：“祁掌教，这魔头已经不是你徒弟了，你且小心！”</p>

林琅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也顾不上祁思南的灵剑，想也不想地向着说话的修士攻去。</p>

那修士见状连忙闪开了，不敢再开口。</p>

趁着这个空当，祁思南的灵剑已经稳稳地插进了他的神魂。</p>

裹挟着特殊灵力的灵剑一插进神魂就开始摧毁眼前的魂体，不过须臾的功夫，林琅的神魂就变成了一个透明的影子。</p>

他并非没有反抗能力，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忽然失去了反抗的力气。</p>

祁思南的手依旧稳稳地握着剑，像是不看着他魂飞魄散就不会罢休一样。</p>

就像往常的每一次一样，从来都没有人期待他活着。</p>

从来都没有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