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万古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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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宸说了这些之后还嫌不够, 又补充道：“他口口声声说只是想为易少主出口气，让舒师兄受一番惊吓，但弟子可觉得, 姜师弟心思深沉, 哼，不像是这么无聊的人。”</p>

姜桡实在是把殷宸给恨到了骨子里，对方不光憎恶和轻视他, 而且从来都将这种厌恶明晃晃地摆在脸上, 哪怕是当着他的面也从不避讳, 这才是将人羞辱到了极点。</p>

他几次想开口，都没能打断殷宸，心中焦急万分，悄悄看向何子濯, 顿时被对方的神情吓得一个哆嗦, 立刻跪了下去。</p>

殷宸把什么都说的清清楚楚，让他连半点抵赖的余地都没有。</p>

姜桡道：“师尊, 弟子，弟子不是……”</p>

何子濯一抬手打断了他，向殷宸道：“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宸儿, 你先出去吧。”</p>

殷宸却不肯走：“师尊, 弟子认为这件事处理起来非常简单，姜桡品行不端, 理应废去功力逐出师门。其实当初他擅闯禁地便应该这样做了，留着这么一个人，除了败坏门风之外，又有何意义呢？”</p>

何子濯道：“此事为师自有分寸, 宸儿，你今日心浮气躁，出去吧，把《清净经》抄上十遍，安安心。”</p>

这便是责罚他的顶撞无礼之罪了，殷宸一怔，突然感到一股愤懑涌上心头。</p>

这愤懑不是因为何子濯对他的态度，而是他突然想起自己不久之前跟舒令嘉说的话。</p>

他说，不能理解舒令嘉离开门派的举动，指责舒令嘉的性子太过倔强，还说了师尊其实非常在乎他。</p>

这话像是在想要说服舒令嘉，也像是殷宸自己想粉饰太平。</p>

因为他从内心深处，向来对师尊很是敬重，也希望师兄能够回来，一切都回到过去。</p>

这一路上，殷宸就盼着何子濯能够出面狠狠地责罚姜桡，这样他就也有理由去劝说舒令嘉了，告诉他，一切都是他想得太多。</p>

可是何子濯的态度让殷宸很失望。</p>

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想到，舒令嘉在这受伤的两年里，是不是有过很多次自己不知道的，这样失望的时刻。</p>

殷宸出身皇家，性格骄狂，平日里很少考虑他人的感受，凡事只求顺了自己的心意便可，直到此时，这些想法一旦冒出来，就难免越想越多。</p>

胸口处憋着一口气，也不知道是懊恼，是心疼，还是气愤。</p>

殷宸冲口道：“师尊你处事如此偏颇，怪不得舒师兄不愿意回来！您以为他非得留在咱们门派中不可吗？我看他在外面，可要比受姜桡这种小人的气要舒坦多了！”</p>

何子濯眯起眼睛。</p>

殷宸话一出口，立刻感到一阵沉重之极的威压当头而来，强大凌厉如同瀚海无边，仿佛转眼间就可以把万物卷入浪涛，吞噬殆尽。</p>

他胸口一痛，血气翻涌，只听何子濯冷冷地说了句“出去”，便被这股巨力掀出了掌门静室。</p>

他踉跄几步，差点摔倒，这时身后有双手伸过来，在殷宸肩头稳稳一扶，这才将他给撑住了。</p>

殷宸连连咳嗽，好一会才缓过劲来，自己站稳后，将扶着他的手推开了，冷冷道：“大师兄。”</p>

来人正是气宗的掌门首徒洛宵，他的身体一向不好，平日甚少露面，这回倒是难得出现。</p>

洛宵的声音永远都是不紧不慢的：“殷师弟，别不懂事。走吧，莫要在这里顶撞师尊了。”</p>

殷宸道：“姜桡在青丘意图谋害舒令嘉，你知道吗？”</p>

洛宵道：“我方才听其他的师弟们说了。你不是也将此事告知师尊了吗？师尊要如何做，自然有他的考量，你在这里跳脚又有什么用？”</p>

殷宸的目光逐渐冷了下去。</p>

舒令嘉离开门派的那一天他不在，只是回来之后听人转述了当时的情况。</p>

他一直埋怨舒令嘉走的决绝，甚至都没等着自己回来，也没留句话，不过此时殷宸突然理解了舒令嘉的心情。</p>

他只是想要一个交代，但所有的人都在模棱两可地劝他，算了。</p>

但凡何子濯处事公平，但凡有人能站出来，为他据理力争……</p>

殷宸感觉自己的心被刺到了，这对于他来说，只怕是从小到大头一次认真地去考虑他人的感受。</p>

“大师兄你永远都是这样，懦弱怕事，遇到什么情况只会和稀泥。哪怕是被别人踩到头上，都只会笑一笑便过去。”</p>

殷宸忽然说道：“除了师尊之外，舒令嘉从小到大最崇敬依赖的人就是你，但是竟然连你，都没有设身处地地想过他的委屈，也从来没打算为他说句话。怪不得他要走。”</p>

他说完之后，自嘲地一笑，道：“也罢，我也没资格说你，都是半斤八两罢了。”</p>

对于殷宸的指责，洛宵并没有反驳，只道：“发完脾气痛快了没有？痛快了就回去。”</p>

殷宸发现自己的师门简直有毒，他无论对着师尊，对着两位师兄，还是对着那个见鬼的他都不愿意承认的师弟，都是憋屈的要命。</p>

他哼了一声，拂袖而去。</p>

洛宵摇了摇头，自语道：“离开这里，是坏事吗？”</p>

说罢之后，他也离开了。</p>

*</p>

姜桡一直跪着，感觉玉石地面上的凉气仿佛从地板下面一直沁到了他的心里。</p>

殷宸经过他身边离开的时候，姜桡也没有动弹，他只是垂下眼皮，把满腔的恨毒都藏在了心里。</p>

自从拜师学艺之后，那常年打骂他的继母和自私偏颇的父亲都已经被他给杀了，这个世上亏待过他的人，早晚会有不得好死的那一天。</p>

殷宸今日给他的羞辱，他会记住，他也有的是耐心。</p>

房间中只剩下了师徒二人，何子濯道：“好了，阿桡，你说说，方才你师兄的话，可有冤枉了你的地方？”</p>

殷宸将一切都情况都说的很清楚，而且当时凌霄派在场的弟子不少，姜桡根本就不可能赖的过去。</p>

他顿了顿，低声道：“师尊……没有。”</p>

“没有”两个字刚刚出口，何子濯便一拂袖，姜桡只觉得一股劲风扫来，将他整个人掀飞了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的墙面上，顿时伤上加伤，张嘴便喷出来了一口鲜血。</p>

何子濯冷声说道：“我记得我曾经同你说过，不要去招惹令嘉。”</p>

他一步步走近姜桡：“你呢？非但不听话地去了，竟然还闹得这样狼狈丢人，没本事又没脑子，真是太让我失望了。”</p>

姜桡虽然料到了自己会受到惩戒，但也没想到何子濯出手这样狠。</p>

他的肩膀本来就被舒令嘉伤了，此时费了很大的劲才狼狈不堪地爬起身来，只觉得胸口痛的难当。</p>

一股不平之意乍然升起，姜桡猛地抬起头来，问道：“师尊，在您心里，我到底算什么？！”</p>

何子濯垂眸望着他，脸上无波无澜，仿佛那供在寺庙中，从来不会拥有情感的神佛。</p>

姜桡这句话喊出来后，积在心里的委屈也再无法忍住，切声说道：“当初师尊把我带上山，不嫌弃我出身卑微，收我为徒。那时候门派中有的师兄弟瞧不起我，您也会百般回护，甚至将……将舒师兄的位置都腾出来给了我。”</p>

“我一直十分感念师尊的恩情，也暗暗发誓，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回报师尊待我的这份偏爱。”</p>

他一咬牙：“可是弟子不明白，为何师尊明明这样倾心栽培，对待弟子的态度却又总是疏远而冷淡？您对着舒师兄时明明不是这样的！我也很想要得到师尊的疼爱啊！”</p>

何子濯的脸上有几分嘲讽之色，听完了他的话，轻嗤一声，说道：“你？你配吗？”</p>

姜桡一下子愣住。</p>

何子濯叹息道：“阿桡，人最忌讳的就是贪心。你原本一无所有，我给了你什么，是你的福气，你就拿着，没给的，就不要去想太多。”</p>

姜桡咬了咬牙，苍白着脸问道：“所以说师尊最疼爱的只有舒师兄，我跟他冲突，您……您生气了？明明是他毫发无损，反而将我打伤，师尊看不到吗？！”</p>

何子濯轻飘飘地道：“与人冲突还当众输了，只知道回来告状，丢人现眼的东西，真是枉费了我一番悉心栽培。”</p>

他笑了笑，唇畔带起来的弧度却有一种异常冷酷的味道：“你以为我为何要带你上山？是因为看中了你的天赋。你生来对剑息有着极为敏锐的感应，更加特别的是，还拥有难得一见的大圆满命格，气运加身，天选之子，百劫不侵。故而，为师才对你寄予厚望，甚至多加纵容。”</p>

姜桡怎么也想不到，何子濯对他另眼看待，竟然是因为他这份从舒令嘉身上偷来的命格。</p>

他半张开嘴，神色逐渐由愤懑变为震惊。</p>

何子濯的目光却冷了下去：“但这，可不是你得寸进尺的理由。如果你心性不稳，连这么好的天赋都难以发挥出来，我留着你又有何用？”</p>

“嘶——”</p>

姜桡身上伤势不轻，一时没有撑住便晃了晃，肩膀上的碎骨碰撞在一起，疼的他仿佛连心脏也跟着缩了一缩。</p>

他不由问道：“所以，师尊对舒令嘉的疼爱，是因为将他当成弟子，对我栽培回护，是因为将我当成一个好用的……工具？“</p>

何子濯道：“人能用被利用的价值，已经十分难得。可我对不听话的人，向来没有容忍度。现在的你，还配得到这样的待遇吗？”</p>

他的表情，似是真的在思索一个十分难以委决的问题，慢慢地抬起自己的手，伸向姜桡。</p>

一股强悍之极的灵力从何子濯身上漫溢出来，挤压着姜桡的神识。</p>

姜桡震骇道：“师尊！”</p>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受到了极为恐怖的威胁——何子濯竟有取他性命的意图！</p>

因为他想要动舒令嘉未遂，因为他没有用，何子濯竟然要直接杀了他？</p>

这时，脑海中的声音响起，呵斥道：“你这个废物，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显出你的本事来反抗，当真想死吗？”</p>

“反抗？”</p>

姜桡也在意念当中颤声回答他：“我，我怎抗得过师尊！那不是死的更快！”</p>

对方似乎冷笑了一声：“软骨头，拿了宝贝都不会用，你也太小看这份天赋了！听我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