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汀洲杜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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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令嘉摇了下尾巴算作打招呼。</p>

一人一狐并排坐着，一起看着日光在地面的石板上慢慢移动。</p>

景非桐轻轻帮舒令嘉顺着毛，说道：“这里的景致真好，日光暖而不热，我先前来过南泽山一回，都没想着好好看一看。你能找到这个地方晒太阳，真是会享受。”</p>

舒令嘉伸爪拍了下他的腿。</p>

景非桐笑道：“是，我也找过来了，可见咱们志同道合，早就应该成为好朋友。”</p>

他说完之后，又问道：“对了，地上硬吗？”</p>

说罢，他也不等舒令嘉有所表示，就顺了顺他那一身晒的热烘烘的皮毛，然后直接拎着舒令嘉的后颈，将他轻轻一提，就放在了自己的腿上。</p>

景非桐平时都是双手抱他，今天这种手法显得略粗暴，舒令嘉本来有些不满，但不得不说，景非桐的腿就是要比硬石板子枕着舒服。</p>

他滚了滚，选了个合适的姿势窝起来，决定单方面原谅师兄的鲁莽。</p>

此时天也渐渐晚了，南泽山山脚下的路上，不时有归家的货郎或是樵夫，挑着担子赶着车经过，倦鸟也归林，一行行的炊烟逐渐向远方的长空散去了。</p>

这里是仙山与红尘的交界处。</p>

景非桐揉了揉舒令嘉的爪子，心里想，“别怕，你如果愿意，我永远陪着你。”</p>

随着一阵山歌的声音，又是一家三口走了过去，打头的汉子手里挑着扁担，后面的妇人荆钗布裙，抱着个孩子在后面跟着。</p>

这时，孩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那妇人哄了几下没哄好，便嗔怪道：“可别唱了，你那声音比狼嚎也好不了多少，看看给儿子吓得。”</p>

那汉子便大笑起来，回头冲着襁褓里的孩子扮了个鬼脸，说道：“乖儿子，莫哭莫哭，要不然就被麻羔叼去了。”</p>

妇人也忍不住笑了，但那孩子见了父亲的鬼脸，哭声竟是当真渐渐止住，一家三口便逐渐去的远了。</p>

舒令嘉和景非桐一起看着这一幕，景非桐笑了起来，说道：“我小的时候，也曾听伺候的嬷嬷说过这样的话，那时候倒也没有多怕，就是很好奇麻羔是个什么东西。问了好多人，才有个小厮偷偷告诉我，说是一种活在镜子里的鬼，每到半夜就要冒出来吃人，尤其爱吃喜欢哭闹的小孩。”</p>

舒令嘉心道，看来你小时候挺能闹啊，逼的伺候的人都用这种招了。</p>

景非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舒令嘉站在自己腿上，仰着小脑袋看过来，好像一副分好奇的样子，那件平常而平淡的往事，就也一下子变得有意思起来。</p>

他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一心想捉鬼，还在半夜的时候对着镜子学过鬼脸，但是鬼没出来，倒是被父亲看到了，当时便大发雷霆，下令砸了那面镜子，还吩咐以后不许有人在我面前讲这样的无稽之谈。”</p>

舒令嘉听的奇怪，想了想，抬起一只爪，做攻击状按在景非桐胸口上，又收回来，歪了下头。</p>

景非桐的狐语已经修炼的很好了，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们并非不会法术的寻常百姓人家，我父亲为何会对这样一个传说如此忌讳？”</p>

舒令嘉点了点头。</p>

景非桐却叹气道：“可惜，我那时候太小，没懂得问。后来长大了，也就将这件事忘了，并不是很清楚。”</p>

舒令嘉很喜欢听人讲一些跟父母有关的事情，每次听了，他也都会想象一下，自己和父母之间是不是有这样的时刻。</p>

但景非桐的父亲听起来似乎有一些严厉，舒令嘉隐约的印象当中，记不得他亲爹的性格样貌，却觉得他似乎脾气很好，起码从来都没有跟妻儿发过火，还把自己架在脖子上假装骑马玩……</p>

舒令嘉想到这里，突然怔了怔，忽然意识到，如果是那样玩的话，自己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候，应该也是人类的形态才对。</p>

但他跟着何子濯上山的时候，明明还不会化形。</p>

难道记错了？</p>

景非桐轻轻揪了下舒令嘉的尾巴，问道：“想什么呢？怕鬼啊？”</p>

他居然连尾巴都敢揪！</p>

舒令嘉将尾巴从景非桐手里抽出来，照着他的手背“啪”地甩了一下，翻了个白眼。</p>

景非桐笑了起来。</p>

新人正逗着玩，忽然听见旁边的树丛中传来了沙沙声。</p>

紧接着，一只漂亮的白狐狸从里面走了出来，浑身的毛有点湿，一边走还一边在抖水。</p>

跟舒令嘉比起来，这只狐狸就是正常成年狐狸的大小了，全身上下连一根杂毛都没有，蓬松而又有光泽，一下子同时吸引了景非桐和舒令嘉的目光。</p>

他们一起看着白狐狸走过来，白狐狸却是到了近前才发现缩在景非桐怀里的小小舒令嘉。</p>

它的目光一亮，立刻停住脚步，说道：“这狐狸怎么这么小啊？是活的吗？是真的吗？好可爱啊天呐！好像我儿子！”</p>

——却是个分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p>

舒令嘉：“……”</p>

他浑身的毛几乎是一下子就炸了起来。</p>

这个女……狐狸怎么这样！第一次见面就字字句句都往人的心上戳。</p>

说别人可爱，管别人叫儿子，这不都是骂人的话吗？</p>

比起情绪较为激动的舒令嘉，景非桐却一下子听出了这个声音的耳熟，挑了下眉。</p>

那只大狐狸也不管别人认不认识她，就欢欢喜喜地凑上来探头看舒令嘉，说道：“他是青丘的吗？能化形了吗？哪来的？我也想要一只，给我看看行吗？”</p>

眼看白狐狸都要伸嘴把舒令嘉给叼起来了，景非桐不得不出面阻止：“明族长且慢，他性子有些孤僻，不喜欢别人碰他，见谅。”</p>

大狐狸听到景非桐这一声称呼，有些惊讶地笑了起来，旋身一转，已经变成了风情万种的女子，俏生生站在新人面前。</p>

她说道：“竟然能认出我来，景殿主当真如传言中所说的那般，是玲珑肚肠，水晶心肝。”</p>

景非桐微微一笑，将舒令嘉往怀里抱了抱。</p>

他的手指明明都已经要碰到舒令嘉的胸口了，却又移到舒令嘉的脖子上，用拎他后颈的方式把他往怀里塞。</p>

舒令嘉不太习惯地甩了甩脑袋，心中一动，忽然隐隐冒出个念头来。</p>

明绮还是对舒令嘉很好奇，问道：“这狐狸是景殿主养的吗？”</p>

“他……”</p>

景非桐看了看舒令嘉，笑了一下说道：“他是我的好朋友，这回跟着我来南泽山上玩。只是一只普通的混血白狐罢了，也并非九尾，不是青丘的族人。”</p>

明绮道：“是这样啊。”</p>

她知道自己怕是不能把这狐狸带回去养了，又有些恋恋不舍，没话找话道：“我家小崽子的原身也是这般大小，可爱的紧。可惜就是太淘气，从来不愿意跟着我抹香膏和梳毛，更别提学着撒娇抛媚眼了，也不知道如今出门在外，还能不能勾引到人。”</p>

舒令嘉在景非桐怀里打了个哆嗦，心道当她儿子可是倒了八辈子霉，这种活法也太不爷们了，狐狸就应该威猛才对。</p>

“当狐狸嘛，就应该精致才对。”</p>

明绮顺手从袖子中拿出一个小玉瓶，塞给景非桐道：“这是花瓣做的香膏，今天遇见了有缘，送他抹毛，防秃的，抹了之后掉一根长根，全身香飘里，还不会被狗追。”</p>

舒令嘉：“……”</p>

谢谢了。</p>

景非桐的嘴角也抽了抽，但也摸透了明绮的性子，应当是越顺着她越少了麻烦，便含笑道谢接过。</p>

明绮这才笑了，又看了看舒令嘉，重新变成了狐狸离开。</p>

等到她走了之后，景非桐和舒令嘉同时松了口气。</p>

景非桐将手中的玉瓶上下抛了抛，笑着问道：“怎么样啊狐兄，请问你有没有脱毛之患，可要试试这个？”</p>

舒令嘉看着景非桐，心里还在想，他为什么今天抓我的姿势变了呢？</p>

是有意的，还是……</p>

舒令嘉的眼睛转了转，忽然仿佛一下子没站稳似地，一头从景非桐怀里摔了下去。</p>

这个时候景非桐正站在石阶上，而舒令嘉又是这样小小软软的一只，虽然明知道他大部分可能不会被摔到，景非桐还是被吓了一跳，手疾眼快地一捞。</p>

舒令嘉以侧躺的姿势，稳稳当当地被他握在了手中。</p>

景非桐的五指抓着舒令嘉，四指在前，一指在后。</p>

这回舒令嘉也彻底确定了，对方就是特意避免在他胸口的位置使力，而只是虚虚地托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