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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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吕一平一番长谈之后，元夕独自一人在城墙上四处闲逛。</p>

值守的士卒手执长枪，个个都笔挺地站立，目视前方。</p>

轮休之人则就地席地而坐，斜靠在墙根，与身旁之人小声低语，聊以解闷。</p>

元夕无事可做，眼见有个人与人说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便凑了过去，一下子蹲在二人面前。</p>

正说得唾沫横飞的老兵眼见元夕蹲在二人身前，连忙住了口，一拉身旁之人，就要起身行礼。</p>

元夕笑笑说道：“这位老哥无需多礼，我不过是闲来无事，随便走走，见你二人在说些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心中好奇，就想过来听听，却未曾想打搅了二位的兴致，唐突之处，还望见谅。”</p>

别看元夕有这般身手，更是吕一平眼前的红人，可军中的人都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元统领，其实是一位很好说话的人。</p>

元夕也被军中众人一致认为是最没有架子的将领。</p>

那老兵用胳膊肘轻撞了一下身旁之人，讪笑道：“元大人，我们也是闲着无聊，随便说些家常的话而已。”</p>

他自然不会告诉元夕方才他说的是什么。</p>

毕竟吹嘘自己逛窑子的事儿，还是不要让上官知道的好。</p>

元夕眼见老兵身旁那位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士兵把手往背后悄悄地挪了挪。</p>

方才二人一个说得起劲，一个听得入神，况且他二人悄悄所看之画，太过吸引人，以至于二人都没注意到元夕临近。</p>

好在他二人在看图的时候，原本就是背身悄悄看的，只不过元夕突然蹲在二人身旁，他俩来不及将手中的画收起来，就顺手藏在了背后。</p>

元夕看向那位老兵说道：“还未请教老哥名讳？”</p>

那位老兵咧嘴一笑，抓抓头说道：“军中有幸与元大人说过话之人都说大人待人温和，小的以前无缘，今日得见大人，果真如此。”</p>

说完跳起身来，对元夕躬身行礼道：“韩将军麾下十夫长罗大有见过元统领。”</p>

眼见罗大有起身对自己行礼，元夕也站起身来，对罗大有拱了拱手说道：“罗大哥客气了。”</p>

罗大有站起身来的时候轻踢了身旁那人一脚，行礼的时候更是将那人挡在身后。</p>

元夕冲罗大有身后那人扬了扬头问道：“这位大哥叫什么？”</p>

罗大有回头看了一眼，随后说道：“他叫肖仁武，现年一十九，加入咱们镇南军还不到一年，由我带着。”</p>

眼见肖仁武已把他二人方才所看之物趁机揣入怀中，罗大有心中稍安，虽说看那种画算不上什么大事，可被大人看到，终究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p>

毕竟元夕不是他的直属上官。</p>

况且眼前这位大人，实在是太年轻了。</p>

年轻人若是见了这画，容易上火。</p>

方才肖仁武这小子就把脸憋得通红，直舔嘴巴。</p>

如此，那副画就更不能让元大人瞧见了。</p>

元夕冲着同样站起身来，躲在罗大有身后的肖仁武笑了笑问道：“敢问肖大哥是何时加入军中的？”</p>

比起军中老油子的罗大有，肖仁武面对毫无架子的元夕依然很是拘谨，听得元夕问自己话，吭哧了几下竟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p>

罗大有转过头去，轻叱一句，“我说你这小子，平日里看起来机灵得很，怎么关键时刻还成了软蛋了呢？真给老子长脸。”</p>

说完回头对元夕赔笑道：“元大人，他是年初来的，来了就给着我了，平日里训练积极，是个知道上进的小子，方才失礼之处，还望大人莫怪。”</p>

元夕摆摆手打趣道：“无妨，无妨！算起来肖大哥比我还早半年加入咱们镇南军呢，也算是我的军中前辈了。”</p>

这时肖仁武深吸一口气从罗大有身后横跨小半步，对元夕拱手行礼道：“元大人说笑了，小人肖仁武见过元大人！”</p>

元夕点点头，见肖仁武面色有些微红，开口问道：“肖大哥可是身体不适？怎么面色发红，好似湿热之症。”</p>

罗大有用力捶了捶几下肖仁武的胸膛对元夕说道：“元大人，没什么事儿，这小子的身板硬实着呢，我看呐，他是见到元大人有些紧张，所以才脸红的。”</p>

肖仁武连连点头，结结巴巴地说道：“谢，谢过，过元，元，元大，大人关心，小的没，没事儿！”</p>

元夕轻摇头说道：“见到我有什么好紧张的？我可是自己人，你怕我做什么？来日若是敌人攻了过来，你可别吓得抓不住刀！”</p>

听元夕这么一说，肖仁武脸色涨成猪肝色，挺起胸膛说道：“元大人放心，杀敌的时候我一定不会手软的。”</p>

元夕点点头。</p>

眼见二人也不太可能与自己闲聊，元夕叹了一口气，对二人说道：“你们继续聊吧，我走了！”</p>

二人拱手行礼。</p>

元夕走了几步，耳朵却还听着二人这边的动静。</p>

他实在很是好奇，方才二人在看什么东西。</p>

眼见元夕离去，肖仁武从怀中掏出一小张纸来递给罗大有埋怨道：“罗大哥，这画你快收起来吧，方才可把我吓坏了，好容易有机会能跟元大人说上一句话，全被这幅画给毁了。”</p>

罗大有眼见那画被肖仁武攥得皱巴巴的，有些心疼说道：“你这小子，方才也不是谁看得有滋有味儿的，要不是你让我给你说那些荤话，那元大人走了过来，咱还能不知道？”</p>

说完从肖仁武手中接过那张不大的画，贴在胸前将之弄得平整些，边弄边说道：“你看你，你当这画来的容易么？兄弟几个可都指着这个解馋呢！你个生瓜蛋子，以后就知道这画的妙处了。”</p>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张不大的画对折两下，刚要揣入怀中，却被一只手按住胳膊。</p>

肖仁武一哆嗦，看着去而复返的元夕惊道：“元大人，您，您怎么……”</p>

元夕冲他一笑，随后转头看向面色发白的罗大有说道：“罗大哥，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好东西要大家欣赏才是，如此藏着掖着，这是不把我元夕当兄弟了？”</p>

额头已渗出汗珠的罗大有听元夕这般说道，小心翼翼地问道：“元大人知道我们看得是什么画？”</p>

元夕眨了眨眼睛道：“你以为呢？”</p>

其实他那里知道二人看的是什么，只是他若不这般说，万一那罗大有不给他看，他可就有些骑虎难下了。</p>

他可不想仗着自己的身份逼迫罗大有。</p>

听元夕如此说道，罗大有眼神一亮，如释重负笑道：“不愧是元大人，年纪轻轻就如此见多识广，倒是小的多心了。您早说啊，方才可把肖仁武给吓坏了，这小子对元大人崇拜的很，一直向找个机会在您面前露一露脸的，只不过方才看这画毕竟是拿不到台面之事，他是又尴尬又紧张，因此才会有方才那般怂包般模样。”</p>

肖仁武冲着元夕笑了笑，的确不似方才那般紧张，惊讶道：“原来元大人也有这种爱好啊！”</p>

很多时候，一些男人之间的共同的喜好会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p>

比如酒，还有女人。</p>

酒是喝的，女人是用来佐酒的。</p>

一提起女人这个话题，男人就好似打了鸡血般，说起来没个头，远比自己在女人身上的时候强得多。</p>

毕竟用嘴可用不着费那么大的力气。</p>

方才的罗大有正跟肖仁武吹嘘他在残花巷大战三百徐娘的事迹。</p>

能搞到这幅画，还是他从残花巷里的老姑娘们那里得到的消息。</p>

他这辈子还头一次听说还有花钱逛窑子不碰女人的，好奇之余，他便向躺在自己怀中的老姑娘打听了一下那人。</p>

罗大有瞪了一眼肖仁武说道：“你看你，又说浑话了不是？元大人是真男人，这真男人自然喜欢看这画了！”</p>

说完他蹲下身子，靠着墙坐好，双腿平伸，将手中的画慢慢展开，招呼元夕道：“元大人还是这么看的好，不说别人吗，万一让大小姐看到了，咱可扛不住。”</p>

听罗大有说得这般神秘，元夕心中更加好奇，忙蹲在罗大有身边，瞪大眼睛看向罗大有手中的画。</p>

看了一眼之后，元夕就觉得气血翻涌，面红耳赤。</p>

画中之人不穿衣服也就算了，还摆出各种奇怪的姿势。</p>

而且话中之人竟是活灵活现，甚是传神。</p>

元夕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春宫图了。</p>

他之所以知晓春宫图一事，还是成是非告诉他的。</p>

他忙将头扭向一旁，干咳几声问道：“这，罗大哥，你这画是从哪里弄来的？”</p>

罗大有见元夕这般窘相，笑呵呵说道：“元大人以前是没见过这般惟妙惟肖的画吧，若是大人喜欢，这画我就送与大人了。”</p>

元夕又忍不住瞥了一眼那画，连连摆摆手说道：“别了，别了，君子不夺人所好，罗大哥还是自己收着吧。”</p>

罗大有一想便明白了，嘿嘿笑道：“小的明白了，这画可不能让大小姐见到，那小人就不客气了，若是大人以后想看，可以随时来找小的。”</p>

说完给元夕使了一个我懂得的眼神。</p>

罗大有对元夕说道：“元大人，这画是从松竹馆流出来的，听说一共也没多少张，老罗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从他人手中买来的。”</p>

“松竹馆？”</p>

元夕吃了一惊，随后问道：“松竹馆不是只卖艺不卖身么？怎么会有这样的艳图流传出来？”</p>

罗大有有些疑惑地看向元夕说道：“元大人可曾去过松竹馆？”</p>

元夕摇了摇头。</p>

罗大有靠近元夕压低嗓音笑嘻嘻说道：“是怕大小姐知道吧？”</p>

元夕没有吱声。</p>

成是非倒是嚷嚷过要去松竹馆长长见识，元夕也想去见识一番，可吕关雎不同意只有他与成是非去。</p>

元夕想去可以，得带上吕关雎。</p>

此事最后就不了了之了。</p>

元夕可没有这个胆子，哪怕成是非告诉他，去松竹馆不过是喝喝酒，听听曲儿去。</p>

他再没见识，可也知道松竹馆是眼花场所，一群男人为之疯狂之地，吕关雎又怎么能去？</p>

罗大有眼见元夕默不作声，便笑着说道：“我懂，我懂，元大人，这松竹馆分雅、俗二馆，这雅馆的确是如您所说那般，可这俗馆嘛，里面皆是细皮嫩肉的丫头。”</p>

元夕看了罗大有几眼，突然问道：“罗大哥这是去过了？”</p>

罗大有面露遗憾神色说道：“以小人这点饷银，哪里舍得去松竹馆快活啊，平日里想喝花酒了，也只能去残花巷去找一找那群老姑娘解解馋。眼下还是多攒些银子留着娶婆娘用好了，老罗我三十多了，再攒上两年也就够了。”</p>

说道这里，他拍了拍蹲在他旁边的肖仁武说道：“小子，挣了银子别乱花，你罗大哥我当年就是不懂这个理儿，发了饷银就去喝花酒，在军中干了这么多年了，也没攒下多少家底，将来大哥我要是给你娶了个貌美如花的嫂子，少不得还得冲手底下的兄弟开口。”</p>

蹲坐在罗大有另一侧的肖仁武好似没听到罗大有说过的话，直勾勾得盯着放在罗大有双腿之上的画不解道：“罗大哥，这画中之女子如此年轻貌美，当真是那人照着残花巷里的姑娘们画的？”</p>

罗大有一瞪眼说道：“老子还能骗你不成？要不说那人画技高超呢？”</p>

肖仁武笑嘻嘻说道：“罗大哥，你说要是咱们能找到画画那人，让他再给咱们画上几幅不就成了？”</p>

罗大有看向肖仁武轻哼一声说道：“你说得倒是轻巧，人家凭什么给咱们画？你知道这幅画花了老子多少银子么？老子这是少喝了多少酒才给你们几个弄来这么个解馋的东西。”</p>

听着二人对话，元夕脑海中灵光一闪。</p>

他想了想，站起身来对罗大有说道：“罗大哥，多谢你了！”</p>

说完转身快步离去。</p>

来不及行礼的二人站起身来，肖仁武一头雾水道：“元大人这就走了？”</p>

望着元夕的背影，罗大有感叹道：“想不到元大人也是位性情之人。”</p>

说完看向肖仁武继续说道：“怎么？难道大人离去还得向你请示一下不成？”</p>

肖仁武憨笑道：“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与元大人多说上几句话么？”</p>

罗大有取笑道：“你那眼珠子都快掉在画上了，你还有心思与元大人说话？”</p>

说完怕了拍肖仁武的肩膀说道：“你这娃儿啊，还是太年轻，定力不足啊，不过你若是真想开开荤，等战事结束了，老子倒是可以带你去残花巷，到时候你别嫌人姑娘老就成。”</p>

肖仁武满脸通红。</p>

罗大有白了肖仁武一眼道：“瞅你那熊样！”</p>

“不过啊，以眼下这般态势，这战事说不定要持续多久呢？你小子若存了享福的心思，就想办法先给老子活下来。身为爷们儿要顶天立地，除了见了娘们不能软之外，见到了敌人更不能软，记住了么？”</p>

肖仁武重重点头。</p>

罗大有抬脚轻踢肖仁武大腿一下说道：“该轮休了，快站岗去！”</p>

元夕走到城门楼门口，轻轻敲了敲门。</p>

吕一平抬头看向门口，见是元夕，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p>

进门之后，元夕看了眼站在吕一平身旁的吕关雎，忙走上前去，站在其面前温声问道：“怎么了？眼睛这般红？”</p>

吕关雎稍微往他怀中一靠，泪水再一次流了出来。</p>

吕一平站起身来，叹了口气道：“关关，就算你舍不得爹爹，也该靠着爹爹哭吧！”</p>

元夕那支原本抬起来的胳膊又老老实实地放了下去，看向吕一平问道：“吕叔叔，发生何事了？关关她怎么哭了？”</p>

吕一平白了元夕一眼，没好气道：“还能有什么，老子可告诉你小子，在你与关关成婚之前，不许毛手毛脚的，听见没有？”</p>

“爹啊~”</p>

吕关雎双手一捂脸，向楼上跑去。</p>

元夕原本想追上前去，后来一想还是先说正事要紧，便没有动身，对着吕一平说道：“吕叔叔且放心，元夕也是熟读圣贤书之人，明白何为‘发乎情止乎礼’，将来寻得我师父之后，再到叔叔府上下聘书。”</p>

吕一平点了点头道：“想必见到你师父之后，你的身世之谜也能解开了。”</p>

元夕“嗯”了一声，然后问道：“吕叔叔，您当真放心关关与我一起离开平南城？”</p>

吕一平轻笑了一下说道：“这有何放心不下的？只怕关关她娘会不舍得，过几日我寻个机会好好劝劝她就是了。”</p>

说完，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元夕的肩膀，“元夕，你是个男人，关关这孩子自小被我给宠坏了，难免会有些小脾气，以后你要多担待些。”</p>

元夕低声道：“叔叔您放心好了。”</p>

随后问道：“吕叔叔，您可曾派人给魏帅送信去了？”</p>

吕一平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说道：“也不知道魏帅那边形势如何了，好在云上城的楚云飞站在了范立业这位王上这边，若不然眼下的魏帅只会更难。”</p>

说完他看向元夕说道：“元夕，眼下这里无事，你一会儿先把关关送到云德武馆去，让她陪她娘亲多待上几日，然后你就去同福客栈去保护范立业吧，小非终究非军中之人，且以其眼下的武学高度，还是难以堪当重任。你过去了之后，吴仲就无需带人守在那边了，只留下几人做接应即可。况且范立业也不会终日蜗居在客栈之中，还是由你护在他身边更为稳妥。”</p>

元夕点点头说道：“元夕明白！”</p>

随后问道：“吕叔叔，范立业要一直在平南城住下来么？”</p>

吕一平一愣，随后沉吟片刻说道：“此前我还未细想过这个问题，从眼下的情形来看，他人在平南城似乎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云上城东临荆州，万一那边起了战事，魏帅还得分神照顾他的安危。”</p>

“这样，等你见到王上的时候，你试探一下他的意思，看看王上心中是何想法。”</p>

元夕点点头。</p>

吕一平接着说道：“还有，元夕啊，你对王上说话还是要客气些，你与关关的婚事是叔叔我心里早已定下之事，眼下范立业全赖我与魏帅，自然不会强求，况且他已与我明言，只把关关当做妹妹看待，你万不可因此而对其心生芥蒂。”</p>

元夕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知道了！”</p>

吕一平轻拍了元夕两下说道：“去吧！”</p>

眼见元夕未动，吕一平问道：“还有事？”</p>

正不知该如何开口的元夕犹豫了一下说道：“吕叔叔，听说咱们平南城前些日子来了为画技高超的画师，您说此人会不会是贾南风的同党？”</p>

“此事当真？”</p>

吕一平大惊，忙问道：“你是从何处得知此事的？此前你为何没有对我说？”</p>

元夕轻咳一下说道：“方才我在城墙上闲逛，两名士卒在那闲聊的时候让我给听到了，您说咱们要不要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p>

吕一平疑惑道：“两名士卒闲聊？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p>